祝奶奶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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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佳节已过，而北方的初春，依然寒气袭人。没有生活着落的人，只能脚踏坚硬冰碴，瑟瑟发抖地远走他乡。 　　我出去学医看似勤工俭学，其实和自学根本没有什么质的区别，真正治病救人的方药，谁又能开得出呢？每月60元工资，就是没有昂贵的房租，在普通饭菜面前，又有多少结余呢？大姑娘已经成了10岁的人，还没有把结婚时的外债打清。人说善心得福，美好的日子在后头，我们为什么没有看到一丝曙光？一年又一年！在难以为继的日子里，为了完成心仪已久的学业，只能带着妻子出门打工，可孩子们怎么办？在举目无亲，万般无奈下，只好把姐弟三人托付给奶奶。这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是有失公平，她也早到了人侍奉的岁月。面对妻子的那份担忧与不舍，奶奶笑了笑说： 　　“我是没有从前的力量了，单凭这副身板，也足以抵挡一阵子。再说，也没有什么大的病痛，你们放心地去吧！” 　　“可你的腰腿.......”妻子仍心有顾忌，成儿也到了3岁，整天跑来跑去，脚步不停，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他们的饮食起居，真需要一个健康的人来照看，她望着奶奶说。 　　“已经多年多代，除了天气变，也感觉不到什么大的疼痛......”奶奶直了直腰，把胸脯挺的很高，为我们显示着她有这个能力。 　　面对奶奶孩子般的表现，我望着妻子，谁又能说什么呢？诚然，身大力不亏，她超过一米七的伟岸身躯显得还是那么粗大。要不是爷爷身体差，去世的早，说不定她老人家的腰杆还是那么笔直。但她满脸的皱纹如同被搓揉过的纸团不说，毕竟是79岁的人了，瓜熟自落，突然那天有个不测，让我们怎么办？孩子们是不该来到这个贫苦的家，所幸他们还算好抬举，不像自己当年那么多灾多难，疾病缠身。单单一场鼻衄大出血，惊动了村里所有的老年人。凡是民间流传的验方都无济于事，塞住鼻孔，热乎乎的血流到嘴里，有时还咽到腹中。人说那是一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可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一定有医院存在，而奶奶手里有住院的钱吗？在口粮都难以如数领回的农业社！最后，她老人家又不知听谁说，血遇黑则止，而黑色的药物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呢？对了，写仿的墨汁不是黑色嘛！于是，奶奶把姑娘们用的墨块，细细磨成半碗汁，让我一口一口服下。当接触到舌尖时，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呢？说来奇怪，那并不是药物的东西，却把疾病根治。但在一段很长时间里，洗鼻泣的时候都不敢用力。人来到世上，就一步步走向死亡，有必要来争这个早迟吗？可我不能，奶奶活的已经够苦了，自己真要再有什么，让她老人家怎样走完这段余生？那年，我还不满9岁。过后，我又常常这样想，如果家里有个懂点医学的人，用得着奶奶这样心急火燎地东跑西颠？有时还是半夜三更！ 　　很多事，根本没有重提的必要，而奶奶含辛茹苦的付出，能熟视无睹？如果不是心中有梦，我能安然无恙走到今天？此时，她老人家一定又在想，一百日天阴，总有一日是晴的。因为......因为......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些贫苦人心里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因为”呢？ 　　最后，我们只能在孩子们还未醒来的那会，与奶奶洒泪告别。 　　那时，联系的方式根本没有电话之类的东西。来往的说是书信，在偏远的山区，邮递员也是一星期一趟，如果没有天阴下雨。我知道，奶奶并没有上过几天学，孩子们又不甚懂事，即使收到，也要拿着它找人来阅读。所以，信的内容都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但是，到了回信时她却赶着鸭子上架，让姊妹俩来回信。我们望着这些歪歪斜斜，却又显得情深意切的文字，真的是百感交集，互望的那会，觉得彼此的心，都在隐隐作痛，且好长时间难以修复。妻子每当看到这些回信，总是背过身偷偷地落泪......幸好，每次报着平安，大小人都安然无恙。 　　但是，当我们再次团圆，第一眼看到奶奶时，发现她老人家的头发完全白了，而在她昏花的眼神里却依然绽放着欣喜，仅仅是因为我们夫妻平安归来而由衷欣慰，完全没有抱怨这一年与孩子们的苦熬。 　　也正是这年，我们终于把那拖欠11年之久的100元外债还清。接下来的日子虽然没有富裕到哪里，却也不再为胡同里讨债的嗵嗵脚步声变得心惊肉跳！ 　　在日子过得刚有起色，成了旭日东升之势，想不到一场大火将奶奶的生命吞噬，当我们得知赶回时，她住的那两间房子已被烧毁，奶奶一动不动嘴朝地趴着......她老人家一向谨小慎微，怎么会发生火灾呢？我们夫妻被这突如其来的凄楚场景惊呆了。如果哭声能把烧的焦黑的奶奶唤醒，我们宁愿哭上几天几夜...... 　　2 　　到奶奶一周年的忌日，成儿也成了5岁的人。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我们正准备一些纸钱，嘴里还喃道着去坟里的事，他却突然失声痛哭。这是怎么回事？夜间睡的安安稳稳，醒来为什么会哭成这样？且是如此地难过！我们夫妻俩急的团团转，不知怎么来安慰孩子。 　　“是肚子疼吗？”儿子从来没有这样的疾病，妻子着急的那会，真不知问什么才好。 　　成儿边哭边摇了摇头，那又是什么原因呢？三部九候，脉法平稳，不像有什么疾病呀，而我还是问：“别哭，有什么难受的地方慢慢说.....” 　　“我想姥姥......”边说边用小手擦着泪。那悲痛的情景，如果石人在跟前，也会潸然落泪。 　　哦，是这样，他妈一脸的惊愕，随之被触动的泪珠在眼眶急速地打转，最后变得泣不成声......这也难怪，在筹备婚礼，四处借钱的日子里，多则10元，少则2元，还有逆了她老脸的人。区区300元的交往钱，借了远不止三天五天。这段日子，她老人家到底遇到多少刻薄的面孔，背后又传怎样的嘲讽与挖苦声？结婚的那天，同样是她老人家用那双颤巍巍的大手为我们操办，能不记忆犹新？ 　　百善孝为先，无后为大。有了两姑娘，这个少说没道的家，已被孩子们的哭闹声取代。当然，奶奶也非常疼爱这两个生不逢时的孙女，而她紧锁的眉头，始终看不到有任何的开解。二姑娘的出生，让她老人家显得更加长吁短叹，仿佛又一次失去了什么主心骨。妻子也说，没儿子根本不像个人家。在36岁的那年，终于迎来了成儿的诞生。降生后的那一刻，很少有笑容的奶奶，顿时变得喜上眉梢，无疑是一缕新的希望在她心中冉冉升腾，至少这个苦苦支撑的家族终于变得后继有人！随之而来的超生子女罚款，早被她抛之脑后。 　　集体经济解体后，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人情一日不食则饥，为了让妻子协助我把那几亩薄田管理好，不再为家里的事牵挂，把孩子们逐一都揽在身边，常常是背上爬的，手里拖的，尤其是对成儿，显得更是百依百顺。但是，随着年事越来越高，奶奶的身体也显得每况愈下，那僵硬的躯体已经变得站起来蹲不下，腰腿痛的毛病也更加沉重，行走起来一瘸一拐。就是在这病痛的无情折磨下，仍背着成儿出去游走。不知负重太过，还是病情加剧，走不了几步，就想停下来。童心好奇，成儿会允许她的脚步随意停留？所以，每次从胡同里回来，奶奶总是气喘吁吁，额角挂满豆粒般的汗珠...... 　　当然，在那饥不择食的岁月里，她老人家根本没有什么可口的东西来哄他们，又担心孩子们因饥饿而哭闹，炉灶里总是存放着烤熟的山药蛋。觉得他们饿的那会，掏出来吹吹上面的灰尘，鸡蛋大小的山药，一人一个。奶奶酒足饭饱吗？所多的则是饥肠辘辘。孩子们吃的时候，自个站在一旁，口里咽着唾液，年年岁岁...... 　　在物是人非的岁月里，每每看到奶奶生前安置的东西，连我这个大男人，泪珠也噙不住......人说我是最孝顺的人，倒不如说是奶奶的付出，触动了那个埋藏在深处的灵魂！ 　　像我们这些大人说过的话，做了的事，肯定有被斟酌过的嫌疑，而孩子？从他当时的神情里，谁又能找出多少做作呢？ 　　“多给姥姥......烧点纸......”成儿在哽咽中断断续续的描述着他心中的感受，且望着他妈。 　　几把纸钱算什么呀！我们能伤了孩子的自尊？ 　　每当到了上坟的日子，我们总是大兜小包。妻子也常说，奶奶一辈子吃了数不清的苦，我们还能让她老人家在阴间继续受穷，被那些好事者背后指指点点？哪怕忘了成儿曾有的诉求！ 　　3 　　固然，在她老人家出事的那天，有人说她死的很惨，活生生......又有人说，这是求之不得的死法，只有功德圆满的人，才会走上这举家升天的修罗之路......还有人说我们夫妻命运欠佳，养活了老人这么多年，居然连片瓦根椽都没有得到......是的，对于我们这些生活拮据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损失，起房盖屋容易吗？但我和妻子除了心疼她老人家，根本没有任何的怨言，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的很，人世间真正的财富并不是属于那些有形物质...... 　　就在第二年里，我们虽然借了点钱，八间新房还是在拆旧盖新中平地而起。我说这些，并非贪图别人来褒奖自己，而是我们清楚地看到，唾沫星虽小，却同样能淹死人! 　　今年元月初四，全家人相聚一起的时候，孩子们又自觉不自觉地描述起姥姥生前留给自己的故事。 　　奶奶的音容笑貌就是在这说说道道的念想中晃动。那种感觉，如同她当年出去串门，而等来等去，始知她老人家真的走了。当然，在这无比喜庆吉祥的日子里，我们共祝她老人家，在天堂安好...... 　　2017年元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