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的家
2021-12-23抒情散文风又奈何
那时我们的家 雨点轻敲窗棂,落地成诗,风里夹杂着细碎的冷敷了木然的面,猝不及防地清醒着我的脑,城市像浮在黑夜的海上的冰,我站在冰上随着时光在转,一面锦幕在眼前徐徐打开:各种生活的碎片争相露脸,有船触礁的声音传来,那竟然是记忆之舟的搁……
那时我们的家 雨点轻敲窗棂,落地成诗,风里夹杂着细碎的冷敷了木然的面,猝不及防地清醒着我的脑,城市像浮在黑夜的海上的冰,我站在冰上随着时光在转,一面锦幕在眼前徐徐打开:各种生活的碎片争相露脸,有船触礁的声音传来,那竟然是记忆之舟的搁浅,搁浅在一栋矮矮的草屋,那是我们那时原生态的家。 若不是一夜梦回,若不是记忆之舟偶然搁浅,我都在记忆的分区里搜寻不到它的存身之处。就像年复一年,窗前的橡树随风跌落的种子,是在哪里发了芽,还是在哪里归了尘土,只有橡树这个母亲的心里清楚,却不见得被时时处处地记起。 红草丛一排排整齐地站在岩城子上,野鹌鹑悠忽地出没,猎人那双犹如鹰隼般的厉眼早已做了轨迹描述,在静默的空气中就陡然地增了股骇人的杀气,那股杀气从一枚叫做洋炮的枪管里汩汩地冒出,不时地就有野鸡在惊飞,那是提前嗅到了野鹌鹑扑棱翅膀之后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作了应急准备。野禽们无比痛恨的红草在我的眼里充满了神圣,它总是在某个秋后成为镰刀下的傀儡,被五花大绑着运回那时我们的家,再被父亲那双有力的大手齐展展地码到屋顶,成为为我们真风挡雨的盾牌。雨,哗的来了,红草浑身湿淋淋,我们姊妹头顶的大梧桐树叶子也浑身湿淋淋,在梧桐树叶子接满雨水不撑的时候,我们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地窜进红草扇顶的堂屋里去,堂屋分里外间,门中有门,黑魆魆的,除了南墙上有个小小的油纸窗之外,各处都是凸凹不平的土墙,尽管从窗子里拼命挤进一道道刺目的亮光,却依旧不能挤走小屋里的黑暗,但那时我们一点也不觉得世界是黑暗的,反而时时处处觉得小屋里到处四散着温馨,因为,我始终觉得只要光明在心上,活在哪里都不会觉黑暗。 这样的下雨天母亲喜欢歪在床上打着细碎的鼾,偶尔鼻孔还会像哨子般吹着飙高音的曲子,雨吸引了我们姊妹的注意力,不然,她的鼻孔里不是茅草也得是麦秸秆之类的东西,她会在突然的痒中让条件反射的“阿嚏”唤醒,然后是披头散发、手里拿着自纳的千层底追了出来,四散而逃的我们经常让她难以抉择,到底是走哪条路才能追到其中的一个“兔崽子”!这样的雨天我们更喜欢站在四处漏风的门框边用手接雨,雨从红草温润的身体上划过,红草浴后越发地精神和清秀了,那些雨沾了红草的香自带清新地在屋檐下挂出珠帘儿来,美的像珍珠串成的串,滚落在我们温暖的手心,再化作股股细流随风飘散,我们的脸上、眉心上、头发上、衣服上、鞋子上就飘满斜飞的雨珠,雨珠里浸满红草的味道,多年以后,我依旧能从百草丛里敏锐地闻出那一抹独特的香,那是因为它是代表故乡的一抹香,它是代表童年的一抹香。雨总是善于见缝插针,在风的鼓动下,挤破了脑袋也要往屋里钻,门框怎能抵挡得了那些风雨呢!总有些许的雨水打湿了门槛下的泥地,一股泥香在暗自升腾。门框是父亲自己手工做的,选的是不成材被砍掉的跟胳膊粗细的小树干,门板是父亲亲手刨的,四五块木板拼接而成,木质不太理想,其中的一块中间有着被虫蛀过的大疤痕,另一块则有可以伸进去三个手指的不规则的大窟窿,门板不直,拼接的缝隙窄窄宽宽,但正是这样原始笨拙的一扇木门为我们遮蔽了多年的风风雨雨,在大雪压枝时给我们阻挡足以穿透身体的严寒,在蝉鸣阵阵的处暑中隔出一片清凉的世界。 那时的墙是用榔头一点一点夯出来的,院子里的墙上栽满扎人的仙人掌,此起彼伏地开着些黄色的花儿,努力用自己的颜色明亮着岁月,屋外的墙被经年的风雨无情地虐待着,那些斑驳、那些青苔,那些被侵蚀过的坑坑洼洼承载了岁月无情的风霜;屋子里的墙被姊妹们虐待着,刀刻、笔划、遮蔽、雕涂……那些痕迹里记录着岁月的飘忽、生命的成长,那些记录里有我和家人生活的酸甜苦辣和走过的时光里的满满的幸福回忆:儿时笑到东倒西歪的经历、吵得惊天东西的架,对老师和某一个人的不满的话,对未来城市生活的设想,甚至包括关于拍死苍蝇和蚊子时不小心酿出的笑话……每一个勾圈都是一个芬芳的故事,每一个凸凹都是生活的小秘密,那些根植于岁月深处的日常一一在记忆里随着一面墙的打开而汩汩奔涌而出。 饭桌上冒着窝窝头、菠菜粉条汤、土豆片的清香,也飘着听故事的笑声:《水浒传》、《隋唐演义》、《七剑下天山》、《杨家将》轮番在饭桌上绘演,绘声绘色到搁了筷子、忘了吃饭,远不及没有故事听时打筷子架时的热闹,但那些故事成为了我们姊妹们心灵上永远的精神给养。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物质上的贫穷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精神上的贫瘠!我很庆幸我们有那样一间屋子:屋顶是用红草扇的,不耐看,却冬暖夏凉;屋门是用木头自己做的,粗糙、简陋却足以抵挡世间的风风雨雨;屋山是泥土夯成的,费力又丑气,却坚如磐石,足以扛起一片晴空;屋内的设施简单、落后:木面子床睡觉、大瓦缸盛粮食、木桌子、小板凳、蒲团子、坐床子吃饭、八仙桌放杂物,电视没钱买,电还刚通,那一刹那的光明曾经让我生出恍如隔世之感。我也很庆幸我们有那样一个小院子:西墙边自建了一个小花园,里面开满粉莹莹的粉豆子花、形如鸡冠的鸡冠花、形似米豆花般的栀子米豆,层层叠叠的步步登高,蜡笔画的般的江西腊……这些曾经开满我儿时记忆的花朵被岁月风干在时光的某个片段,成为了馨香的标本,偶尔在翻看记忆这本书的时候拿出来欣赏一下,总有一缕独特的香在记忆里飘洒,在这缕香的牵引下我会不由自主地重温那段叫做童年的岁月。 院子里一共栽了三棵树:一棵榆树、一棵樱桃树,一棵椿树。这三棵树总是站成武警,不动声色地警戒着外敌的入侵,关注着小院里的家人的一举一动。有闪电袭来,它们先接了,导走,哪怕因此焦糊了自己的身心;有大风刮来,它们先迎风上,先据后恭,能折能弯,方显大丈夫的英雄气概;它们温情脉脉,给飞鸟留一片栖息地,飞鸟用翠鸣的歌声给予回报;给鸡群一个归巢,公鸡用嘹亮的叫声唤醒晨梦和黎明;它们亲切地看着我们吃饭、睡觉、喝水、打架……它们哂笑着看我淘气时挨老爹扔出的笤帚、老妈高举的鞋底板子、玩老鹰捉小鸡、学少林小子练功等游戏在小院里嬉闹着团团转……它们任由我攀折、戕害、拳打脚踢,用一颗宽容而慈悲的心容纳我的无知和任性,直到今天我依然对它们充满了感激:感激榆树用一树榆钱喂饱了我肚腹里的馋虫,那些榆钱饼、榆钱饭成为我舌尖上不可复制的美味;感谢樱桃树用它诱人的花朵和果实给我画了一个立体的美丽的春天,以至于多年以后我觉得没有樱桃花开的春天都不叫春天,感谢臭椿树容纳我的无礼,接受我的讨厌,感谢它给我送来了我今生都再也找寻不到的玩伴“蹦鸽子”,学名叫斑衣蜡蝉,我美丽的“花姑娘”。 这就是那时我们美丽的家,原生态的家,我们在那里悠然自得地活出自己颜色的家,我们在那里无忧无虑成长的家,它质朴的犹如一块未经开发的玉石,却在粗陋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心,我们在它的霎那芳华里看透了生活的本质:不爱虚表、不慕浮华,随心而活,随遇而安,活就要活出自己的本色,就要活的得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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