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魂

这个春天，空气很干燥。

　　于是盼雨。哪怕是极小的雨，只要是雨，就好。盼了数日，盼来的却是一场雪。春天的雪，黏黏的，像一个喜欢黏人的小恋人，黏着黏着，就梨花带雨了。
　　网上友人发表说说，说桃花已经开了，还配有精美照片，心一下子就被那粉色的美抓住了。
　　情不自禁地想起去年这个时节与朋友去乡里看桃花的情景，一面偌大的山坡，一树一树的粉，美到无边无际，美到极致。就像遇到了一位施了粉黛的俏女子，痴迷，情不自禁的想靠近，想拥有，那种占有欲强烈地撞击着心灵。从此，那情那景就烙在骨子里，一旦触摸到有关桃花的字眼儿，眼前铺开的都是那漫天漫地的粉。面对那惊心动魄的美，都不敢动笔墨，怕那份壮美，被自己清浅的文字惊扰了呢。

　　曾经想，天气暖了又寒，今年的桃花不会如期的开放吧，想不到，她还是如期地来了。
　　夜已静，落座于轩窗旁，微凉的风从微启的窗口吹入，掌心里一盏绿茶，袅袅的茶烟散发着清香，一份薄凉的心绪被茶温出些许的暖意。有丝丝凉意随风飘上脸颊，哦，原来落雨了！雨的声音微弱，似虫在大地上轻轻地蠕动，若有若无的从春的藤蔓上慢慢地匍匐过来，透过柔柔的风触动了唇边的清梦，似有温润的指尖拂过冰凉的额头，一点点凝成一滴一滴的甘露，润暖了心灵的祈盼，刹那，心田里就像开出了一树带着露珠的妩媚的桃花。

　　雨丝如牛毛，丝丝入心。心魂浸泡在毛毛细雨中，干净而润泽。雨，细细的，风，柔柔的，这春天的第一场雨，精致的令人心疼。听风间雨语呢喃，唇边荡起一弯嫣然的浅笑来。想那桃园，已是挂满了粉色的念，绽放的该是何等的夸张啊！漫山遍野的粉，铺天盖地的涌进眼眸，就是风里雨里也熏了桃粉的香，醉了，都醉了，从眼到心，醉到骨子里。
　　只是这么点点的雨，就把春天带了来。只几天的功夫，天气就暖了。心里刚刚生起再去看一场桃花盛开的念头，闺蜜已电话来邀约，不愧是闺蜜，心有灵犀呢。她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笑声里，拍下起程的日子，就在第二天。夜里竟是无法安睡，心情像极了热恋中人盼着第二天约会似的，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夜，才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里却梦见了那个叫蝶儿的女孩，穿着粉色的裙子，像一只粉色的蝴蝶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突然一声刺耳的车轮辗地的声音，那粉色的蝴蝶坠落在车轮前……
　　睡梦里惊醒，一丝惆怅钻进心里，不禁想起年少时的一些事来。我的家乡坐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在村庄北山的向阳坡上生长着几棵野生的桃树，到了春天开出粉粉的花朵，但吸引我们的不是那桃花的美，而是桃花凋零后的小小果实。每天放学后就急不可待地跑到山上，看着桃花的花瓣从树上一瓣一瓣地落下来，眼睛努力扑捉着那些豆粒大小的果实。

　　我喜欢桃花，偶尔会背着小伙伴们，偷偷地折一两枝缀满花骨朵的桃枝，带回家中，找一个玻璃瓶，灌满清水，把桃枝放进去，第二天早起，柜子上盛开着一瓶粉粉的桃花，就喜欢得不得了。等下午放学回来，桃花已经零香在柜面上，失去水分的供养，花瓣已经蔫蔫的了。我会心疼地把那些花瓣再放进水里，看着她渐渐地被水润泽，又恢复到原来饱满的样子。

　　邻居婶子有个侄女叫蝶儿，与我同龄，她家住在一个大城市里，每年的寒暑假都要来这小住几天。夏天，她穿着粉红的裙子，颜色像粉嫩的桃花，身后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一样。她走到哪，我追到哪，怎么看她都看不够，有一天我们终于成了好朋友。一次我带她去后山摘还没有成熟的小桃子，我爬上树，看见蝶儿仰着那张好看的小脸近乎崇拜的看着我，我有些飘飘然了。 哎呀！乐极生悲，我从树上摔了下来。 所幸无大碍，只是裤子刮了一个大口子，捎带着把大腿刮破了。我看着裤子上那个大口子，忘记了疼痛，只犹豫了片刻，就裂开嘴哭了起来。蝶儿蹲在我的身边，用小手给我轻轻地擦着眼泪……

　　我把窗子打开，让凉风吹在我发烫的脸颊上。风儿像蝶儿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我，那好听的声音又在耳畔清晰地响起：燕子，别哭了，明年我来时送你一条裙子，也是粉色的……于是那个期盼便种在了心里，每逢想起，就会开出美丽的桃花。

　　第二年的暑假，蝶儿没有来。每天我都会跑到婶子家，探听消息。婶子总是说，会来的，会来的。在我的期盼里，婶子去了城里，回来的时候，婶子把一条粉色的裙子带给了我。婶子告诉我，蝶儿出了车祸。婶子还说，蝶儿是和妈妈给我买这条裙子的时候被车撞的。

　　那是和蝶儿一样粉的一条裙子，身后也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她把她抱在胸前，像抱着蝶儿一样，我伤心地哭了，泪流满面。之后我试穿了一下，然后放在了柜子底下，再也没有穿过。我人生的第一条裙子，便成了我一辈子不敢触碰的疼痛。
……
　　天终于亮了，日出之地，铺满了粉色的霞光。闺蜜电话来催，我却改变了主意。或许美的风景只看过一次就足够了，尤其见不得那凋零的。在这个有些寂静的春天的早晨，我把自己的身心揉进一缕晨光里，随着袅袅而来的暖意，释放着自己诸多的离愁别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