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明先生的人生观

　　对于这个题目，我本人未必驾驭得了。我们都知道，一个人的思想只有自己最清楚，外人永远无法全面感知。我们教心理学的老师就说过：“我们学了心理学，是不是就能知道一个人每时每刻在想什么呢？当然不是这样。”也就是说，我了解的夏老师和真实的夏老师之间总是有出入的。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是不好研究的，我只能从夏老师的语言、文章中去挖掘出冰山一角。 　　夏元明先生是我的大学写作学老师，今年已经光荣退休了。一个干了几十年革命工作的老人，现在应该可以安享晚年了吧！可是，老人家是个闲不住的人。据我所知，他在老家建了新房子，很多文友纷纷造访。他还搞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几乎每天都在发文章，我也读过一部分，获益匪浅。夏老师这个年纪，精力自然比不了年轻人，但是这种与时俱进、只争朝夕的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年轻人学习的。 　　刚认识夏老师时只我有十九岁，如今我都三十岁了，夏老师也刚好退休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经常听很多人说，夏老师是个狂人，古今的很多名家都不放在眼里。我当年听他的讲座时，他也说过一些狂话：“文学怎么写？乱写！”我隐约记得，他说过想让女同学成立文学社团，名字就叫“孕”。他做过很多大胆的事情，例如娶学生为妻。同样是教师的我，这样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然而，我想说，这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夏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呢？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分析过阮籍、嵇康。我们一般人都认为阮籍、嵇康不守礼法，离经叛道。其实，他们这样的人内心深处是最敬重礼法的。可是，现实世界很多人道貌岸然，打着礼法的旗号干了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人们却默许了。他们的荒诞行为就是对这种不合理的世道的反抗。夏老师的狂是文人的一种个性，文人如果一点个性都没有，那也写不出好作品。其实，我觉得夏老师内心深处还是有敬畏之心的。他说过的很多话都体现着当代知识分子的良知，而我们当下缺少的正是这个东西。 　　记得夏老师在给我们上课时，讲了这样一句话：“改革开放的时候，国家说要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话本身是没有错误的，可是通过什么方式富起来呢？不强调这一点，很多人就钻了空子，只要能富起来就是硬道理。”我当时太年轻，不能够深刻领会这番话的内涵。今天我会想起来，老人家说得很对。这个时代人们价值观错乱，舆论导向出了很大的问题。连我们的大学校长都在讲“就业至上”，我们学生也普遍认为，大学毕业后能找到好工作、挣大钱就是硬道理。夏老师能对学生讲出这样的话已经不容易了。人一旦没有了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就很可怕了。 　　后来，他又讲到了余秋雨，其实其他老师也讲过。余秋雨这个人在“文革”时有不光彩的经历，而且老气横秋、死不认错。于是，有人就质问余秋雨：“你为什么不忏悔？”夏老师就说：“余秋雨这个人的确道德败坏，可是有的人叫别人忏悔，这话就过头了。你又不是上帝，怎么能叫别人忏悔呢？”很多年后，我回想起来，总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那样本身就是不道德的。我们身边总有很多人骂别人，说别人这样不好、那也不好。可是，他们何时反问过自己：“我有资格审判别人吗？” 　　再后来，我看过夏老师的博客。说有一次，学校来了客人，校长说：“我代表全体教职员工欢迎你的到来。”夏老师说：“你征求了全体教职工的意见吗？”这不能算较真，这体现了一种个体的独立意识。今天很多人身居高位，动不动就说自己代表别人。其实，他们连自己都代表不了，何时能代表大家呢？ 　　我大学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但夏老师也一直在鼓励我克服困难。我后来也加了他的ＱＱ，看过他的说说。他曾经说过：“有思想的固执比盲从更可怕。”这话我非常赞同。我们虽然说人要有怀疑的精神，但是怀疑也是为了追求真理。盲从有时候未必是坏事，盲从的东西如果是正确的也没什么不好。反之，如果明明是错误的东西，还去坚持，而且不准别人批评指正，那就太可怕了。我们身边这样的人还少吗？ 　　夏老师在ＱＱ中还说：“有的人说‘我只爱那些爱我的人’，这话从逻辑上讲就有问题。如果人人都这样想，谁还会主动去爱别人？”这话给了我很深的震撼。我作为一个个人，年纪不小了，还没解决个人问题。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也都没有解决个人问题。我有时候想想，我们是不是也犯了夏老师说的错误呢？我们总想着别人对自己好，却忘了自己首先要对别人好。我就经常看到这样的现象。一个女孩和不同的男孩交往，男朋友质问她：“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干这样的事情？”女孩说：“你反正和我关系也没定下来，我这么做也不违法。他比你对我更好，你再对我不好，我就去找他。”这就是典型的“我只爱那些爱我的人”的心态。总是在比较谁对自己更好，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行为是否伤害了别人。当然，夏老师说的这番话不一定专指爱情，我们与人交往，首先要想着自己为别人做了什么，而不能首先想着别人对自己好不好。 　　夏老师在ＱＱ中还说过一句话，对我的思想触动更大。他说：“当我们抱怨世界不公平时，自己就完美无缺吗？”我大学时就一直在从事文学活动，期间受了很多挫折。那个时候，我对夏老师非常不满，但是老人家也不计较。后来我对他说：“我大学时翻过很多错误，大学毕业后也一直过得不好。我不再抱怨上天对我不公，我做过对不起夏老师的事情。我有那样的挫折，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夏老师安慰我说：“人没有不犯错误的，即使是老年人也难免犯错误，何况是年轻人。”我说那番话和夏老师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我们不能总怪这个世道不好，要多检讨自己。 　　我前面提到，夏老师最近搞了个微信公众号，里面发了很多文章。有一次，夏老师竟然转发了我写的一篇《夏元明先生》，这让我很意外。因为之前，夏老师在文章中提到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提到我。夏老师在前言中说：“李灿的确骂过我，不是一般的顶撞，是骂。我当时不解，我又没有得罪他，他何以要骂我？但我没有与他计较。后来问过他，他说：‘因为你不在乎我，所以我要骂你。’这么说，他有理由骂。一个有追求，肯付出的学生，希望得到老师的指导，而这个老师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失望，他怎么就不可以骂一骂？我这不是反话，我真的这么想。”他还说：“我今天从网上将这篇文章复制出来，不光是因为眼睛手术后，需要休息，不能多写，同时也是一种反省。李灿同学帮我反省，我都要退休了，却仍然不明白一个老师如何当，非常惭愧。但愿别的从事教书工作的学生看到后，能以我为戒，千万别有意无意挫伤了学生的热情。古人说：‘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我就是那‘不贤’，大家对照着‘内省’吧。”读到这样的文字，我很惭愧。明明是我不对，夏老师却说他对不起我。一个老人，快退休了还在这样做自我批判，这让我感到我和夏老师比起来太渺小了。 　　夏老师最近也写过一些关于“文革”的记忆。他和以往的作家不同。我们学当代文学就知道，很多作家一写到“文革”，总是在控诉那个时代如何不好。夏老师却从那个时代看到了人性中淳朴的一面，这就很不简单。文学就是要发现真、善、美，我们的人生需要阳光的东西。夏老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 　　说实话，我本人才疏学浅，对夏老师了解得不多。我也很过年没有再见到他了，所以我这篇文章写出来也不一定都中肯，还望夏老师和读者谅解。只言片语毕竟不能全面了解一个人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