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记事

清明记事
文／林小白
　　一 　　清明节，我没有回去。 　　那些逝去的亲人，于我，也像陌生人一样，除了祖父祖母。想起他们，我总心有不安。 　　小时候父母常出门打工，所以我们兄弟姐四人，跟着祖父祖母的日子最多。在他们逝去的这些年里，回想得最多的，是祖父的酒，还有祖母的粗糙的手掌。 　　二 　　祖父嗜酒如命，酒碗在晚年几乎没有放下过。所以每逢看到他的人，都会看到他手里的土瓷碗。他吆喝，来，到家里来喝酒。有事的人，客套地说一句，还有事，回来再喝。不急的人，便进家来与他对饮。 　　做了一辈子的阴阳先生，祖父没有断过酒。请他算卦打卜的，会拎一壶酒，请他做法事超度的，也会拎一壶酒。故而，他的酒壶总是满满的。 　　晚年的祖父和祖母在一起生活，脾性有点像小孩子，每逢斗嘴，他总是对祖母说，你别跟我吵，吵着我心里不舒服我背个罗盘就可以走四方，你呢，等着饿死吧！祖母嗫嚅着说，你倒是去呀！去呀！才不怕你呢。让人听了，忍俊不禁。然而等到祖母先他一步离开人世时，祖父的悲伤，却让人更加难过。他在祖母灵前，并不流泪，只是沉默。那种沉默让人有种欲哭无泪之感，很沉重。也许看淡生死的祖父已经学会了隐忍了吧，一辈子与祖母的情分，在那一刻，又如何用语言去描述？ 　　祖父曾预测过自己去世的日期，在记忆里，有两次。两次他都在枕头里放上黄豆，他说，今年过不了这个坎，我就要死了。好在两次，他都好端端过了那个坎。最后一次，他开始生病，腿浮肿起来，用川薰泡了药酒擦拭，消肿后腿变得消瘦，如同一截枯瘦的柴火，后来病情严重时，整张脸都浮肿了。那时我正上大三，要赶回去上课，在门前和祖父照相，没想到，竟然是最后一次。照片里祖父端着酒碗，眼神深邃，看得出来，他很痛苦。 　　祖父去世，我没能回家，那成了这一辈子的遗憾。 　　三 　　妻子丹问我，你怎么这样喜欢吃汤圆？我说不出，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祖母做的汤圆。祖母一辈子朴素得就像一杯白开水，围绕着别人的儿女打转。祖母有过孩子，年幼的时候夭折了，祖父做了倒插门的姑爷，她便跟着过去了。帮着祖父带孩子，视如己出。很多年，我一直分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什么让祖母情愿带着别人的孩子而无怨无悔。这种伟大的情感让我动容。 　　我对妻子说，小时候家里穷，人家过年过节都发压岁钱，春游时同学的父母也会给零用钱，我们过年要上山听人唱山歌，凑热闹，祖母就给我们包很大的汤圆，里面放的芝麻很多，也很甜，那就是我们的午餐。春游也是如此，所以我常常记得祖母包的汤圆，又大又圆。 　　四 　　孩子五月一号的预产期，如今，已经九个月，即将出生。 　　我没有回去，在这个清明节。 　　往事历历在目，只是祖父祖母已不在。 　　我想起祖父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他说，只要有血脉，就有希望，我们老陈家，子孙满堂才是最高兴的事情。如今哥哥家两个儿子，姐姐家两个女儿，我的孩子即将出生，弟弟结婚后妻子也怀孕了，不知祖父地下有知，是否应该感到欣慰。 　　祖母生前也常说，快娶媳妇儿，我好抱个重孙子。如今，一切都有了，可惜祖母却无法如愿抱一抱了。 　　每念及此，不争气的泪水，竟潮湿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