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速度

我母亲本来也不是风急火燎的人。因为她身体好，走路速度不快，并且在生我的时候，落下病根，腿脚时常疼痛，所以走起路来，总是慢慢的，蹒跚着，身子努力往前倾斜着。除非干活的时候，她总是手底下来得很快，显现出她干活急性子的特点。比如割麦子，她蹲在或者跪在地上，腿脚好久才挪动一下，但双手却左右开弓，左臂揽住一大片麦子，右手挥舞镰刀，刷刷刷，大片的麦子倒伏下来，然后收拢，三下五除二，就是几个麦捆。别人怎么追赶，也赶不上她的速度。铲野菜的时候，她还是跪在地上，铁铲飞快，尘土飞扬，汗水混合着灰尘，土头土脑的，别人比不过她。 我们小时候，条件极差，谁家的小孩子有了毛病，大多是一些土办法，其实村子里好多的妇女，都有一套针对婴幼儿的养护方法的，包括我的几个婶娘，都是如此。但我奇怪的是，左邻右舍、我的堂哥们的媳妇。大都只相信我的母亲。要是半夜里孩子哭闹，就会在我们大门口喊，就算是我们睡觉了，还没等第二声喊出来，我母亲就像是专门等着让人家喊似的，急急忙忙答应一声，然后飞快穿上衣服，去帮忙照看小孩。用我父亲的话说，就是你看把她急得，一道金光就不见了！好多时候，听说她总是抱着孩子，在地上转来转去，一直转到天亮，孩子才会睡着。就算是孩子安然无恙的时候，我母亲几乎每天都在空闲时间，更多的是晚饭后，去串门，看看那些媳妇和小孩。那时候，我总觉得，母亲就像是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从你家到我家转着，并且是飞速地转着。 不过，就算是我们长大的时候，不管是堂兄弟娶媳妇，还是堂姐妹出嫁，从相亲、订婚、聘礼到结婚，那些千头万绪的厨房里的活，母亲都是全程包揽，蒸馒头、擀长面、下饭、洗锅，乌七八糟，样样落不下她，总让人觉得离开她这媳妇就没办法娶姑娘就没办法出嫁一般。她也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只要活上到手上，就根本不知道找个借口偷一阵子懒，老是按照自己的速度，匀速运动。要是哪个媳妇坐月子了，她不光是帮着哄孩子，连媳妇吃的她也要管，还要看土炕是否热，怕冻着月婆子和孩子，要是伸手摸一摸，觉得土炕不是很合适，她就会背起背篼，背来添炕的草沫、羊粪之类的，亲自添炕。要是看到尿布还没洗了，她二话不说，接过就洗，谁挡都挡不住。我要是嘀咕几句：人家也有婆婆，难道就你知道，人家的婆婆就不会心疼媳妇和孙子。母亲就会笑着骂我：我也是婆婆呀，我就想去给干活，你还管得了我？我也就只好作罢，心中暗暗唠叨：你这样上了发条一样，不停旋转在这家那家，怎么能承受的了呢？不过，母亲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反对而减速。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鼻血留个不停，好多人出主意，使用了多种偏方，虽然一时之间止住了血，过不了多久，便又复发了，最后甚至鲜血直流，怎么都止不住。父亲见状，背起我向两里多路之外的乡卫生院跑去，边跑边叮嘱母亲，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来。但母亲却却很着急，紧跟在后面，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快速地跑着，额头的汗水顺着发梢一直往下流，气喘吁吁。这样，她并没有落在我们后面。半路上，她还接过我，背起了我，让父亲歇息一阵子。到了卫生院，她还是忙个不停，到处跑来跑去，询问医生，给我打水，洗脸。两里多路，跑了十分钟左右，我想不到平日里慢腾腾走路的母亲，是怎么跑这样快的，这种超常的发挥，这种不可思议的记录，都是因为母爱的支撑。母亲的速度，其实就是爱的速度！ 后来她老了，腿脚疼得更厉害了，要时常喝一些止痛药，才能勉强缓解疼痛，但她还是那样忙忙颠颠，拖着疼痛的腿脚，奔跑在田间地头，奔跑在院落。记得有一次，我在路边的树林中割草，远远看见她在公路上往上跑。于是，我走到路边等她。她跑到我身边的时候，汗水早就渗透了衣裳，缕缕花白的头发贴在额头。我问她跑这样快有什么急事。母亲气喘吁吁地说，你舅舅胃病犯了，在吐血，我去看看。说完，继续气喘吁吁地跑去。我舅舅家在我们西南方向的邻村，相距两公里左右，母亲听到他弟弟吐血的消息，自然心里不会安稳，于是，就和上次送我去卫生院一样，她急冲冲跑着去看。不过，上次的时候，她还算是年轻，如今她老了，并且腿脚疼痛更比以前厉害，但因为对亲人的挂念，因为焦急万分，她竟然迅速地跑着，真是不可思议呀！这使我想起，母亲总是这样，只要自己的亲人有什么急事，她总是飞跑着，以极快的速度，第一时间赶到地方。而给她加速的，就是她自身的宽厚、善良、博爱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