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笔记一

　　1、养猪户 　　村里已没有多少人养猪养牛了。许久没有走村串户，对这变化有些讶异，忙问为什么。陪我们进村的防疫员说：“现在年轻人的观念变了，他们出去打一天工，能挣一、两百，养头猪，天天要吃要喝，又脏又累，市场好时，也只能挣五百、六百，不好的话只挣得到一百、两百，一场病来，还什么都没有了。”“那留在村里的老人呢？过去村里老人说就是顺手的活计，养头猪，卖了可以贴补家用，不卖可以吃肉。”“现在土地大多租了出去，饲料都要靠买，还不如直接买肉吃。”原来如此，当年那千家万户养家畜致富的情景已不再有。我略有怅然，却又认为天经地义，农村终于换了一番天地。村子里看起来的确富裕，一幢一幢三层半、四层半的漂亮楼房就在田地的边沿。 　　虽然已鲜少有人养家畜，但这156户人家的村子，还是有19户养猪。我们跟着防疫员去拜访两户养猪户。 　　一户主人不在，只有雇来养猪的人。他们家原本准备开农家乐，很大一片地，有房屋有池塘，因为距公路有段距离，农家乐开不下去，就放弃了，开始养猪。圈里的猪看起来不错，有黑毛土猪，也有名为大约克的白毛猪。因为只喂菜叶、糠和玉米，所以长得慢。养猪的人说：“他们不在乎，养了自己吃的。”我惊讶：“这么多猪全部自己吃？”养猪的人确定：“是，从来不卖。”防疫员解释：“过年时，请吃一次杀猪饭，就要杀好几头猪，平时也只吃自己养的，亲戚朋友再送点，也就没有卖的了。” 　　另一户养猪户，一进门，我就感觉坐在门边的男子不太正常。男主人从堂屋中迎了出来，非常热情。还没有说上几句，女主人回来了。她背着一大背箩蚕豆苗，见我们在院子里，把背箩往马圈门口一放，就急冲冲过来说：“现在有没有什么政策？”又对防疫员说：“要弄养殖户什么的，一定要算上我家。”完全是久违了的热切。 　　女主人介绍，年前卖了两头猪，一头221公斤，每公斤22元，一头170公斤，每公斤21元，还卖了10个猪崽，得8000元差20元。看得出来，她对养猪赚的这点钱还是很满意，一再说：不舍得卖那猪崽，实在是没办法了。 　　略一询问便知道：他们家租了八分地出去，租金2500，还有一亩半的地，一年收入不足千元，女儿在外面工作，一个月两、三千元工资，卖猪所得，已是他们家很大的一笔收入。除了这些，再无其它：男主人过去外出打工，脑梗后一只手不能行动，便回来了，何况又有糖尿病。儿子小时吃野果中毒，命是救回来了，但一直要人照顾。女主人口口声声说道：“这个家全靠我一个人，我又不能出去打工，得在家照顾儿子。”正因为如此，所以她特别在意那几只猪崽：“真的不舍得卖，我就想自己养。” 　　我的同伴把男主人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媳妇嘴碎点，但心是好的，现在一个家都靠她了，你就忍着点。”男子一直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出门时，男、女主人送至门口，还一直挽留：“就在这里吃饭了。”门边的那个男子，依旧坐着，半张着嘴，手的摆放姿式一看就有问题：弯成了常人不会弯的角度。马则不知道这些，正探了头出来，很满意地吃着豆秧。 　　2、养蜂户 　　素日只远远看过放蜂人的蜂箱支放在山坡上，这一次，可以走到蜂箱前看个究竟了。 　　半面山坡，都支放着蜂箱，蜂箱与蜂箱间相距十余步，蜜蜂在蜂箱壁上留出的小孔进进出出，忙碌不已，山坡上的光叶紫花苕已开出了串串小刷把一样的紫花，蜜蜂们就是为这个忙碌。 　　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过去吃蜂蜜，总会见蜂蜜分类：油菜花蜜、槐花蜜、苕子蜜。那时以为是卖家的噱头，想那蜜蜂飞来飞去，什么花的蜜不采？原来并不是。半面山坡上都种着光叶紫花苕，山下支放着蜂箱的田地里，种的也是光叶紫花苕。这些蜜蜂酿的蜜，自然就是苕子蜜了。 　　同来的养蜂专家打开蜂箱，众人都吓慌了，立即退老远。蜂专家则不在意，取开盖板，拿开盖板上的布，拿出箱中的一块隔板，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蜜蜂。蜜蜂不惊，蜂专家也不慌，养蜂的老者却慌了神：蛰着很疼的！他慌忙去拿罩子，罩住自己的头。 　　老妇为我们拉住狂吠不已的狗不敢松手，这时解释说：这面山坡都是他们家的，蜂箱则是她儿子自己做的。蜂专家用卷尺量蜂箱，老妇着急了：“那都是我儿子闹着玩的，你不要学。”众人笑起来：“他是全省最权威的养蜂专家，来指导你儿子养蜂，怎么可能倒来学你儿子的蜂箱。”老妇便讪讪的。 　　询问了一下，他们的蜂蜜大多是熟人介绍来买，一公斤一百五十元。如果拿去市场，根本没有人买。有人笑：“真的卖不过假的。” 　　蜂蜜的好处已渐为世人所知，喜欢喝蜂蜜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假蜂蜜也就越来越多。我最初遭遇到的假蜂蜜，还是在读书时：有人担了一担来卖，其实就是红糖熬的水。只是当年的红糖，为了口感好，在制作过程中，会加一点蜂蜜。所以就是红糖水，也有一点点蜂蜜的香。现在的假蜂蜜则不是用含蜂蜜的红糖熬制了，何况现在，我也没有再吃过带有蜂蜜味的红糖。 　　老妇的儿子其实有些狡狯：“我不会去说人家的蜜是假的，我只知道我的是真的。”并且说：“我也辨别不来真假蜂蜜。”听话听音，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想买真蜜就找他，他是知道谁在卖假蜜的。不过，冬天产蜜量低，他们家的蜂蜜已卖完了，新蜜还没有上来。 　　蜂专家与他说起蜂箱中隔板的间距不够。初时，那个年轻男子非常自负：“你说的那些间距我都试过了，不适合我们这里。”蜂专家说：“这里海拔多少？”“2000多。”“我说的这个间距就是适合这个海拔，隔板近了，蜜蜂进进出出不方便，离远了，它们又冷。现在你是隔得近了，这样养不好蜜蜂。”又说蜂箱的尺寸不对，那是养西蜂的箱子，养中峰不合适。每说什么，年轻男子都是知道的，并一一反驳，直说到蜂箱因为长宽比例不适合，最下面一层的隔板与蜂箱间留出的空隙太多，蜜蜂在里面会被冻死，虽然上面盖了一层布。他才不再开口。原来，已有七箱蜜蜂莫名死亡。这时他有了劲头，问什么时候办培训班，他要去参加。 　　老妇从初时的戒备变成了热诚，找来雪莲果：“你们削了吃！”狗还不放心，一直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