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写给她】姐姐不冷

　　亲爱的姐：
　　你好吗？
　　能在这尘世这样的问候你吗？自从你走后，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想说与你听，尽管无法抵达。是不是心念久了的缘故，你有了感应，于梦里，三番五次地来过，而每次出现的情形都大抵相同。
　　这天，又梦见你了，还是那样的情形。我去跟母亲说了，说了这个梦，这梦里情形。 1.
　　姐，你突然回家了，在某个日子。
　　是冬天的日子，天依旧低沉，没有阳光，没有雨雪，但有风，干冷的风。
　　姐还是19岁，还是单薄。寒冷还是围着姐。
　　姐疲惫地立在家门口，右手抚着左胸，茫然地望着瓦房，轻轻地磨移脚步。
　　快进屋呀！母亲踉跄而出，一把扯住姐细弱的手臂。
　　母亲迫不及待地在豁口的旧陶盆里生了炭火，覆上一层草灰，用烤火桶罩住陶土盆。由于经年使用，木制的烤火桶泛着岁月的光亮、透着暖意。然后，母亲急去灶间做饭。
　　瘦长的姐在火桶里矮了下去，缩着身，上身与头尚在微微颤动。
　　姐，还冷么？
　　拿出一床薄薄的毯子，破旧的褪了绒毛，裹在姐的身上。掇只小凳子坐在姐的跟前，欣喜且小心翼翼地看着姐，想说话。姐的单薄总是让人担忧。
　　姐不言语。
　　许久，一个声音在屋里浮动，是姐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姐好像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温暖的地方。
　　姐！原来你去了那儿呀……你怎么去的呀……那儿温暖么？谁这么有魔力，让一向坚强的你随它去了？
　　姐却想家了，挣脱了魔力，跋山涉水寻回人间故里。 2.
　　望着姐，总是想到姐走的那个日子。
　　姐走的那天，天有些高远，隐约有太阳的影子，似乎没什么风，手脚脖颈处却聚着寒。
　　咳嗽，剧烈的低喘。姐皱紧眉毛，姐的眉毛一直很好看，此时的扭曲，是另一种美。
　　故事书中描述的病西施，也如姐这般模样吧。姐是西施，姐是病西施。
　　姐捂着左胸，对她的弟弟说，你们不要吵架，不要对抗，等姐回来。
　　一阵冲动涌来，喊：姐……
　　姐回了回头，惊喜与笑溢出眼眶：等姐回来！
　　等姐回来……
　　等了很久。
　　姐回来了，变成一个消息。
　　天压得很低，地面上没有太阳的影子，没有雨雪，有风，干冷的风。
　　寒冷在手脚的冻疮里肆虐。 3.
　　姐在火桶里坐了起来。为何总是觉着姐冷？
　　冷着的姐，似乎对眼前的弟弟很陌生，无力地睁着迷茫的眼，懒洋洋的情态。
　　她似乎不是姐，是另外一个有些像姐的人。
　　既然像姐，那就是姐，一直受冷的姐，不然，何以单单选了这扇屋门？
　　这眼前的屋子还有些记忆吧，姐，你是顺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了记忆中的屋前吧。
　　姐似乎在极力寻回走失的记忆。眼前的弟也在拼力替你搜寻过往的自己。
　　姐起身，离开了火桶。姐说话了。
　　姐说，要走了。姐说，她不是姐。她说。这儿不是她要来的地方。
　　很奇怪，母亲做饭做了这么久？很奇怪，母亲怎么不从屋后的灶房里出来，瞧姐一眼？
　　姐在堂前摇摇摆摆，似乎拿不定主意。
　　姐说她要去南方，一个温暖的地方。姐说这儿好像不是她的故里。
　　不……是你的家……姐……你仔细看看……这屋这门这火桶、这门前的树、这屋后的竹林，一如你走时的模样哩。
　　是吗？哦……好像是……那……那我……不走了。紫色的嘴唇虚弱的翕动。
　　哈！姐不走了……
　　姐！从今往后，一定不再惹你生气，一定天天护着你，不再让你寒冷，一定让你强壮起来，保证不再喊你名字了，保证天天喊你姐，喊到人生百年……
　　门外，似乎有了阳光，阳光在一点点的增强。
　　咳嗽，抚胸。姐在小凳子上坐下来，沉着头。
　　望着姐，想搂，给她温暖，想抱，给她强壮，但又怕、又怕她的虚弱经不起搂抱。只得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唯恐她散了形，缥缈而去。
　　忽儿，姐飘出屋外，闪电一般。
　　妈，姐又要走了……
　　追出门外。一阵大风落下，接住姐，倏忽遁去。
　　妈！姐不见了！ 4.
　　心，在寂静的深夜，嘭嘭嘭……敲得分明。
　　隔山隔水不隔板——万水千山，终有归来的时日，总会有你的影子。谁把姐的影子也藏了起来？ 5.
　　你姐走的那天，紧抓着我的手不放，说，妈！好冷好难受……她一定是来要衣物的……母亲听完我的“梦”说，你侄女已经出世了，就以她的名义去买“衣包“寄给她吧。只有侄儿侄女寄的衣包，她才能收到。
　　衣包买来了，成一团烟，袅袅升空，一个天堂的方向。
　　姐不冷了。
　　姐，你温暖了吗？ 弟：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