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间的呼喊》

“你知道除夕那天是谁老掉了吗？” 当时的母亲正刷着碗，突兀地说道。 “啊？谁啊？” 我愣了愣，顺势问了句。

“就是那谁谁。”

“哦。”

母亲说的是一个我陌生的名字，对于村上的大多数人我是叫不上名字的，所以也并不是很在意。之后母亲又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怎么听，倒是隐隐约约似乎有提到“酒瓶”二字。

这件事本该被我彻底忘掉的，但是今天早上却又让我记起。

早晨闲着无聊就在院子里溜达，目光四处打转，直到落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好多酒瓶。我径直走了过去，视野被那碧绿的啤酒瓶占据。 “能卖不少钱吧……” 我下意识地嘀咕着。

说完后，我便奇怪，虽然我半年不曾回家，可回来以后这么长时间也没看见那个推着装满各式各样酒瓶子的独轮车的老爷爷啊，尤其是这刚过完年，家家户户肯定都囤积着不少空酒瓶吧，然而我却不曾听到那个贯穿胡同的呼喊声。 忽然，我脑袋里的某根神经似乎动了动，我心里有些不安，我想，该不会就是他吧！ 我急忙得跑到屋子里，看到正在做早饭的母亲，突兀地问：“妈，之前说的那个老掉的人是不是经常来收酒瓶的那个老爷爷啊？” “啊？哦，对，是他。” “怎么会啊，老人家身体不是挺硬朗的吗？”

“谁说不是啊，可要是得点病还不快么。” “这样啊……” 我有点失落地爬上炕头，坐在饭桌上，默默地吃着饭，脑海里却不断涌现那个收酒瓶老爷爷的样子以及他那如何也让人无法忘怀的呼喊，“收——酒——瓶咯——”。 对他的记忆应该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吧。
一听到他那高亢嘹亮的呼唤我便如同一只兔子从屋子里窜出，跑到门口。 “家里有酒瓶子不？” “嗯嗯！”我使劲点头。 “搬出来吧！” 我又点点头，然后跑到放着酒瓶的地方去取来。因为当时手太小，所以每次只能拿两个回来，母亲看我辛苦想要过来帮我，但是我却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因为之前我们有个约定，以后卖掉酒瓶的钱归我。她要是也参与进来，那是不是要分给她一些呢？不，我情愿多跑几趟。这时母亲总会笑着揉揉我的脑袋，说:“放心，卖的钱我一分都不要，全归你好吧？”这样我才高兴地和母亲一起把酒瓶搬出去，然后就是最为激动的结算时间。 “这个白酒瓶，不值钱，一毛一个。” 老爷爷把酒瓶工工整整地摆在地上，像是一个个整装待命的士兵。 “为什么啊，这白酒瓶，透明的，亮晶晶的，多好看。”我有些不理解，可能因为啤酒瓶太多而白酒瓶少的原因吧，所以我总觉得白酒瓶才是最特别的。 “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好用啊！” “哦……那，这些呢？” “啤酒瓶，这个好，两毛五一个。” “这个好。” 老爷爷清点一下数量，然后从那个有些破旧的腰包里取出一块石头，在水泥铺就的地上开始算数。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跑进院子里，不久，我就捧着一堆瓶子出来了，哗啦哗啦，那些瓶子落了一地。 “这些收不收啊？” 我捧来的也是一些瓶子，不过是农药瓶，汽水瓶之类的。 “别闹，这些人家不要。” “为什么啊，这些不也是好好的吗？” “总之，赶紧拿回去吧。” “哦……”我满心不乐意地捡起那些瓶子，怎么就不行呢？我很不理解大人们的逻辑。 “真的不行么？”我捧着那些瓶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想了想，然后说：“行，怎么就不行？” “真的？” “你把这些放到这个袋子里吧，一共给你算五毛钱，行不？” “好！”我高兴坏了，然后把那些“没用”的瓶子放进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 之后老爷爷给了钱，我接过后便激动地冲进小屋里，把钱存在钱盒里。 出来的时候听到母亲和他在说话。 “那些玩意有什么用，您就老是惯着他。” “哎呀，天热，给孩子买根冰棍吃。” 等我走到门口时，那人已经推着独轮车走远了，只是他的喊声还在胡同里、在耳边不绝如缕。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以五毛卖掉的塑料瓶老爷爷都扔到垃圾场了。 那以后的十数年里，他都这样响响亮亮地来，然后明明朗朗地走。 如今这酒瓶堆了这么多，却无人问津。 想来，我们的生活中有多少这样的人，看起来无关紧要，却在时间的前进过程中融入到我们生活的画卷，变成了不可或缺的一角。 没人会在意那不起眼的一角，但是当那一角缺失时，强烈的违和感就会浮现，正如那句歌词“绝世的画，缺了角就会掉价”。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但凡出现便已经与我们建立起了这样或那样的难以割舍地羁绊。所以，珍惜每个身边的人或事，珍惜每一缕羁绊。 在酒瓶堆前失神良久，起身，转身进屋，身后只留下一句不算高亢的呼喊。 “收——酒——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