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肥红瘦

第一抹朝霞窥视汕头港湾的时候，总是先染亮南北两岸拔尖的部分。只有太阳张开火辣辣双眼的时候，才会由衷地感叹：哇噻！那是两片多肥美的森林耶！

点缀在北回归线上的汕头市，地形如同香港一样富有“词”意——地分南北两阙，南中国海的支流贯穿其中，形成了千余米宽的天然良港；港湾北部的中心城区就像九龙半岛，而南部的礐石风景区就活脱脱是香港岛。北部城区高楼林立，人工“森林”一片；南部景区郁郁葱葱，天然森林一片。南北海岸相映成趣——这就难怪太阳醒来之时，总爱重复那句热情的感叹。

早上七八点钟，北岸中心城区水泥“森林”中已经机动车轰鸣，但南部森林里却依然鸟语啁啾。森林边缘已经更名为居委会的村庄里，勤劳的村姑们目送孩子的身影蹦跳进村里的学校，例行唠叨了外出打工汉子的注意事项，拾掇完饭桌灶务，便三三两两聚集在流水潺潺的沟渠边洗衣衫。

北岸的自来水早已跨过海港，进入了南岸的千家万户。村姑们依然西施浣纱般水边洗衣，显然不是故作古典。春风呼吸声里，清泉流淌声中，张家如此会长进，李家这般有出息；呢喃戏言、暗中攀比。与都市女郎一样追求时尚的村姑水边“浣衫”，只是留恋周边依然存在的那份自然罢了。

一位在北岸写字楼上班的小姑娘驾车路过渠边与母亲打招呼，说在办公室空调里憋坏了的同事们今晚要到村里过周末，请家里准备一桌“农家宴”。

母亲村姑佯嗔问道：“定金呢？”

“我要上九点的班，来不及了；微信支付！” 小姑娘匆匆在摩托车的后视镜里检查一下晨妆，之后便轰油门绝尘而去。

洗衣的村姑们见状，集体尖声哄笑。

树梢的雀儿受惊扑腾飞上高压线往下望。只见母亲村姑正幸福地笑道，这“鬼仔妮”，去城里上班不到一年就“精”过城里人。

十多名爬山的“城里人”此时正好从村子里穿过。这些来自北岸的爬山人中，以退休人员为主，也有在职的职工和商务繁忙的生意人，但都被南岸的居民统称为“老人组”。每天清晨，他们准时地驱车跨海而来，在张陵山附近聚集之后，或穿过森林，或围绕森林，日复一日地行走着、攀登着。等到爬山“老人组”回到设在张陵山附近的“休憩基地”时，那位被大家推举为“老人组”组长的南岸老人早已经煮好早餐。回避北岸喧嚣的爬山人；绿荫下小憩，纳清风、听鸣鸟、喝白粥、啃红薯，个个一副悠闲“南山”的满足状。

阳光灿烂的时候，便有赶集的村姑从此处路过。面对这些倔强“中头”、老头的自得感，她们挺纳闷：这么风雨无阻地爬山，“老人组”到底有什么好处？

“组长”老人瞟了一眼饶舌的村姑，呵呵笑释道，有什么好处？不外就是锻炼身体，争取长命百岁么。各人各人“尚”。你能学城里人“曲头毛（发）”，城里人就不能学乡下人“打赤脚”？

听“组长”说得在理，“老人组”组员们都笑开了，嘴里呵出的热气散发着红薯的香甜味。“曲毛”村姑毫不畏惧，一边用粗俗的土话回击“老人组”长的挑衅，一边挑起装满家养母鸡的担子，迈起大步往山下赶。

山径两边也跟城里马路一样冒出时髦的茶座。树荫下品茗的红毛游客叫住了“曲毛”村姑，想买一只她饲养的“土鸡”。

称完鸡的重量，村姑按吩咐把鸡放到游客的小轿车后行李箱里。一只宠物狗从车窗探出缀满曲发的脑袋来，瞅了一眼拼命挣扎的母鸡，汪汪数声表示同情。

村姑惊讶：这么脏的狗怎么能让它趴在汽车的皮椅子上？

红毛游客掏钱包付款的时候，嘲笑村姑跟“土鸡”一样土，说这是某某品牌的纯种狗，是宠物狗中的精品云云。

村姑举着钞票仰脸眯眼查验真假，然后对“宠物精品”的概念不屑道：“这种曲毛小狗山下村里多的是，没人牵绳子，也不用穿衣服，满街跑还跟其他狗一样争食。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收几只卖给你。”

红毛听罢，满脸愕然……。

华灯初上时分，近视的月亮爬上来。它透过淡黄色的隐形眼镜，目送港湾的雾霭向两岸蠕动，先将北岸的“水泥森林”渐变成墨绿色，然后将两岸变身成点缀着夜明珠的南岸森林。

腼腆的月亮并不会太阳那样动辄“哇噻”，但面对此情此景，仍不禁柔声赞许：好自然，好动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