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两篇

缓慢的夜
这是一个缓慢的夜，缓慢得可以感觉到生命的振动频率远远超出了人生的匀速，我有意放慢脚步，重新让时光有序地流淌在自己原来的空间，我趁此长夜重新将人生定位，却发现关于过去和未来，我都一无所知。的确，对于过去，我因为忘了回头而陌生了，对于未来，却因生命无常而找不到一个可能熟悉的国度。 回望过去那些杯水车薪的岁月，我总是被某种力量莫名地鼓动着。有时我会热泪盈眶，有时也会绵绵叹息，但更多的时候是靠激情来支撑的。那些岁月，我毫不保留地燃烧着自己，裸露着自己。我知道，不燃烧就会冷却，不裸露就会痛苦。现在我常会问自己：这是什么人生啊，怎么没有丝毫的曲线？ 时过境迁，人心在快速的蜕变，人身却依旧靠日月精华骚动着，久之，心越来越沉，生活越来越重，脾性从肚里挤压到喉边，脾气从心内延伸到身外，而这一切，最终都在比纸还薄的新闻上一笔带过，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发生特大杀人案…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的句式上一次次迷失了家，进错了门。我知道，岁月经不起等待，经不起解释，更经不起思考，现在的人生没有了高山峡谷，天地一片平面，不甘平凡的人们便在平地上横起了刀刃，竖起了刀尖，并把在刀刃上行走，在刀尖上跳舞当成了最高的乐趣，因此，家庭是乐趣，可以随时欺骗，婚姻是乐趣，可以随时游戏，交往是乐趣，可以随时拉黑，最精彩的，人命也是乐趣，可以随时草菅！我曾一次次试着让刀刃生锈，让刀尖熔化，却因激情冷却而无济于事，我除了黯然伤神就别无选择。 伫立在岁月的枝头，我等不来爱人的消息，却等来了满目的沧桑。我说，即便爱人国色天姿，我还是无法看清她的嫁妆。所以，我不会激动，也不至沉沦，我就在某个缝隙间哼唱一段插曲，静静地看着爱人一步步陷进被称为人生的密谋。 我的人生一直是自导自演的，空空的排练室里安放的只是我最初的“可能”和“但愿”，我想把它们留到老，若干年后，我就可以用得上了，譬如“来世可能会……”或者“来世但愿能够……”，我想，这样的句式虽然卑微，却比那些一笔带过的新闻要实在多了，这些“可能”和“但愿”暗藏的可不止是可以轻易带过的“一笔”啊！ 天一亮，关于生和死的答案就模糊了，人们又开始前进，很多人都爬到自己的头上模糊着脚步。我发现，这些人因为爬得过高而惊扰了神明，兄弟关系就变成了主仆关系。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爬得再高也不能高出头顶三尺，否则就要高过天了，而仅靠双脚间的距离，就算再走，也走不出一页经幡上的咒语，最终都会困死于六字真言。 “无常”是一个要命的词，它承担了人生的所有借口。人们本来乐安天命，却因为及时找到了借口而开始不安分。 我是个没有乐趣的人，我就趁这个缓慢的夜，证悟着自己的天命和他人的无常。 未曾相识已相知
谁能告诉我，生命的磁场可以透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感应在天涯和地角的两头。我痛，是因为感应到你的愁，我想，你愁，也是因为感应到了我的痛。因为如此，即便我们只有在梦里见过，也丝毫不觉得陌生；即便我们从来不曾相识，也丝毫没有要深交的欲念。只要有感应，千山万水便不是距离，只要有感应，梦中一会便是永恒。 很多人，缘定红尘终无奢望，只盼着相识以后，急匆匆地把油盐酱醋的味道美化成生活的口味，把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当作人生的天籁，却忽略了，肉眼之外，心门之内，有那么一个人安居着，不静默也不骚动，不会长也不会灭，只有在月光皎洁的夜晚，才会不经意地在梦的尾声轻轻回眸一笑，每每那时，情感的倍焦距就会无止尽地缩短，短到连时光也为之停留，甚至倒流。我知道，今生不必再相识，因为，我们已经相知了，此世不必再感叹，因为，为了你，我悄然放下了生死，我想，为了我，你也默然走出了距离。 人世间的爱情差不多死了，有的摧毁于风口浪尖，有的幻灭于欲望的天口，甚至有的还被誓言害死，谁之过，相识之过。人，一旦相识，就不会再相知，可偏偏有那么多人，为了给人生找一个借口，而一次次扭曲了爱的理由，就连最懂珍视的我也未能免于劫难。本来，我有一段上上签的姻缘，却因为借口太多，而幻灭于美人帐前，直到美人死心、梦至三更，我才隐隐作痛。如今，我在这头痛成了伤口，你在那头痛成了缺口。所以，我竭力把未来退化成一片不知疼痛的黄叶，我要赶在秋季之前落叶归根，我知道，只有这样，生命才不至于肃杀到不堪回味，只有这样，即便有一天在欲望的顶端坠落，我也可以认为自己是在飞翔，一种特殊的向下飞翔，飞出岁月的磨难，我就可以回归大地，重新接近大地的磁场，再借它和你痛爱一回。 归来的时候，我意外发现，天，自西北就高了，地，自东南就低了，而我们的爱情，刚好悬浮在不就高也不就低的地段，所以，停留吧，不要去相识了，因为，我们正好在相知的地脉上。就这样老去吧，把一段距离把持到老，把一个人相知到老。 今夜，我要趁神灵睡去的瞬间安检一回自己，把心交出来，把心事藏下去，这样就可以大智若愚地获得人生的答案了。当某天，人人都对生活怨声载道，对人生苦不堪言，我却可以骄傲地告诉世人，因为我们不曾相识，所以我们一直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