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五奶奶种麦
2021-12-23叙事散文于文华
五奶奶种麦(散文)五奶奶割麦的姿势很传统而地道。蹲在地里,顺着垄沟的走向,一镰刀、一镰刀地割下来,就势一个一个捆好。临回家时,背上五、六个麦捆儿。别人家的地都由男人和儿子种,还有牲口或机器帮忙,唯独她没有,只得靠自个儿巴挣。一地的麦子割完……
五奶奶种麦(散文)
五奶奶割麦的姿势很传统而地道。 蹲在地里,顺着垄沟的走向,一镰刀、一镰刀地割下来,就势一个一个捆好。临回家时,背上五、六个麦捆儿。别人家的地都由男人和儿子种,还有牲口或机器帮忙,唯独她没有,只得靠自个儿巴挣。 一地的麦子割完了,搬运就快多了。背上三、五天,不是像其他人家运到麦场上,而是背到自家的院子里、廊檐下,风能吹得到,雨却淋不上,这样种麦的大部分工序就基本上宣告完成。村里的其他人家,或是用那种喘着粗气的,霍隆隆一口气能吐出几十麻袋粮食的机子收麦,眨眼功夫,几亩地的麦子就连打带碾弄完,用不着割,用不着拉,更用不着费劲巴力地打碾,干净利索,多爽快!可五奶奶不这样想,快是快,但将一地的麦草全切得不成体统,做饭填炕烧什么。有的人家用小型收割机割,用三轮或四轮车拉,运到麦场上,找个晴晴的火热天气,花上一天的时间,全家人都辛辛苦苦忙碌一阵子,也能将麦子是麦子,麦草是麦草分开。但这样的收田一、二个人根本无法做。最差的人家也养个马呀牛呀骡子呀驴呀什么的牲口,套个驴车拉田,把牛或骡子套在石磙上,也能打碾麦子。北方沙漠边的村庄里,甚至有人用骆驼打碾——这些别人似乎很容易的事,五奶奶——已经七十多岁的她根本无法做到。 上了岁数,满脸皱纹的五奶奶倔强得很,无需任何人那怕一丁点儿的帮忙,生怕别人一搀和,她对麦子的情分就生疏了,她对麦子的感情就淡化了,她对麦子的心态就不虔诚了,打下的麦子也就不香了,嚼起来没有了筋道。 除了播种她不会做也无法做以外。其余种麦的农活:浇水、打坝、薅草、喷农药,加上后来的割麦、背田、打碾、装仓,都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做——所有的苦累都独自扛,正像歌里唱的那样。 把所有的麦捆儿背到院子后,长出了一口气的五奶奶开始了她独特而别具一格的打场。她把麦捆儿摊开在自家院子的空地上,一面晒,一面找个木棒“嘭嘭嘭、嘭嘭嘭”地一下一下敲下来,然后把敲下的麦穗儿再用木棒使劲捶下来。一听见那强劲有力的捶打声,人们就知道这是五奶奶在打麦子。捶好的麦粒儿在太阳下晒得干干的,用簸箕簸,用筛子筛,弄得干干净净,不掺一点儿土快石籽儿,然后倒在打扫干净的粮仓里。没有人知道做这些用了多少时间,没有人清楚捶打那些麦子洒了多少汗水,只有五奶奶她自个儿明白其中的酸酸甜甜。自己心里的事,唯有自己最心知肚明;自己尝过的苦辣酸甜,唯有自己咀嚼着往下咽。 先是陪伴她半生的男人走了,五奶奶未流一滴泪。后来是儿媳妇被病魔夺去了年轻的性命,她也没哭。(两个儿子,一个在遥远的山丹军马场,一个参军复员后蹲在家,但她谁都不让养活,硬是一个人生活)村子里的人就风言风语,说她是“丧门神”,说她的心比石头还硬!她有点聋但眼不花,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挤眉弄眼,五奶奶好像听不见看不到。(或许看见了未装到心里去。心里都叫泪水充盈着,还那有多余的空间装人们的闲言碎语)。再后来她一直疼爱着的唯一的大孙子,帮着给人伐树时被树活活压死了,她还是没有哭。全村子的人就说五奶奶是铁石心肠,是老妖婆,是不近人情的怪物。从老伴撇下她以后,就一个人住,一个人吃,一个人生活,完全不依赖儿子,不沾儿子的半点光。可是,有谁知道呢?这么刚强的五奶奶,在夜晚,在家里,在孤寂的时刻,在无助的时节,整夜整夜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浸湿了多少次枕头。可是,在人前头,在庄子里,五奶奶一点也不示弱。 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人对她都投以鄙视、冷漠的目光,对此她漠然不顾,视若无睹,依然我行我素,年年把种子请人用牲口播到地里,浇水的时节到了,水紧张得要命!村子里都是“八仙过海,各现神通”,有掏钱找关系买水的,有给乡上、水管所管水的人求情下话的。她不闻不问,扛个铁锨, 早早在她麦田的沟里打了坝,像个鹰的蹲在地埂边,只要沟里有水,她不管是谁从很远的地方引来的,也不管村子里的水有没有她的份,反正水流到她打好的坝前,她挖开埂子便浇水。别人谁敢和她较量,七、八十岁的人了,要是撒起命来,保不准你就会成为发送她的孝子贤孙!谁敢这样做,又有谁能这样做。麦子抽穗、灌浆、拨节了,她做个稻草人,还不放心,天天耗在她的麦田里,不是看着麦子可着劲生长,就是找着拔那几根数得过来的草。 麦子黄了。她提个暖瓶,背上馍馍,累了,乏了,喝几口凉开水,嚼几口馍馍,蹲在树荫下稍稍歇口气,又“嚓啦,嚓啦”割起来,不依不饶地割,没日没夜地割。有人晒得汗水直往后心里钻,仓惶惶逃到家里凉快凉快,等太阳不太热了再割。只有她顶着火辣辣的日头,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挥汗抡镰,坚持割麦。好象她不怕热似的。有人可怜她一个孤老婆子,试图帮几把,她走过去劝阻:还是去忙你的罢,心意我领了,情却无法还……孤僻的生活,不合常理的举止,使五奶奶越来越不近人情,似乎与村子里的人或事格格不入,但她依旧我行我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岁月的风尘里,已近暮年的五奶奶吃着自己一把一把双手捧出来的麦子,一年四季健康自如,绝少有打针、吃药的时候,一直忙忙碌碌,像个被生活的鞭子抽得团团转的陀镙,不肯将自个儿闲下来。而且,了无牵挂,心无杂念,也许是她健康长寿的最大秘诀。 早春天,五奶奶一榔头一榔头把这自家积攒的农家肥啪得面面的,没有一个大些的。开春了,自己用架子车把肥料一趟运到地里。播种时请人用播种机或是牲口把麦种播上——人老了,心却一点也不糊涂。掏钱请人利落,亲戚邻居请了,难免会扯出不痛平痒的闲话,会欠下不大不小的情。秋天收割完毕,她自个儿安排自个儿到别人收完的地里捡麦穗,或是到街上拾些垃圾,换些零花和菜钱。有人就有话说:老人家,你有俩个儿子,还这么辛苦地种麦,这么勤劳地拾这些破烂,他们不管你么?有点耳聋的五奶奶耳朵里似乎捕捉了些什么;你说的啥?那人再大声说一遍,她钢牙利齿地说:“儿子有儿子的光阴,我有我的生活,我们谁都不惨和谁,谁过谁的日子!
五奶奶割麦的姿势很传统而地道。 蹲在地里,顺着垄沟的走向,一镰刀、一镰刀地割下来,就势一个一个捆好。临回家时,背上五、六个麦捆儿。别人家的地都由男人和儿子种,还有牲口或机器帮忙,唯独她没有,只得靠自个儿巴挣。 一地的麦子割完了,搬运就快多了。背上三、五天,不是像其他人家运到麦场上,而是背到自家的院子里、廊檐下,风能吹得到,雨却淋不上,这样种麦的大部分工序就基本上宣告完成。村里的其他人家,或是用那种喘着粗气的,霍隆隆一口气能吐出几十麻袋粮食的机子收麦,眨眼功夫,几亩地的麦子就连打带碾弄完,用不着割,用不着拉,更用不着费劲巴力地打碾,干净利索,多爽快!可五奶奶不这样想,快是快,但将一地的麦草全切得不成体统,做饭填炕烧什么。有的人家用小型收割机割,用三轮或四轮车拉,运到麦场上,找个晴晴的火热天气,花上一天的时间,全家人都辛辛苦苦忙碌一阵子,也能将麦子是麦子,麦草是麦草分开。但这样的收田一、二个人根本无法做。最差的人家也养个马呀牛呀骡子呀驴呀什么的牲口,套个驴车拉田,把牛或骡子套在石磙上,也能打碾麦子。北方沙漠边的村庄里,甚至有人用骆驼打碾——这些别人似乎很容易的事,五奶奶——已经七十多岁的她根本无法做到。 上了岁数,满脸皱纹的五奶奶倔强得很,无需任何人那怕一丁点儿的帮忙,生怕别人一搀和,她对麦子的情分就生疏了,她对麦子的感情就淡化了,她对麦子的心态就不虔诚了,打下的麦子也就不香了,嚼起来没有了筋道。 除了播种她不会做也无法做以外。其余种麦的农活:浇水、打坝、薅草、喷农药,加上后来的割麦、背田、打碾、装仓,都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做——所有的苦累都独自扛,正像歌里唱的那样。 把所有的麦捆儿背到院子后,长出了一口气的五奶奶开始了她独特而别具一格的打场。她把麦捆儿摊开在自家院子的空地上,一面晒,一面找个木棒“嘭嘭嘭、嘭嘭嘭”地一下一下敲下来,然后把敲下的麦穗儿再用木棒使劲捶下来。一听见那强劲有力的捶打声,人们就知道这是五奶奶在打麦子。捶好的麦粒儿在太阳下晒得干干的,用簸箕簸,用筛子筛,弄得干干净净,不掺一点儿土快石籽儿,然后倒在打扫干净的粮仓里。没有人知道做这些用了多少时间,没有人清楚捶打那些麦子洒了多少汗水,只有五奶奶她自个儿明白其中的酸酸甜甜。自己心里的事,唯有自己最心知肚明;自己尝过的苦辣酸甜,唯有自己咀嚼着往下咽。 先是陪伴她半生的男人走了,五奶奶未流一滴泪。后来是儿媳妇被病魔夺去了年轻的性命,她也没哭。(两个儿子,一个在遥远的山丹军马场,一个参军复员后蹲在家,但她谁都不让养活,硬是一个人生活)村子里的人就风言风语,说她是“丧门神”,说她的心比石头还硬!她有点聋但眼不花,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挤眉弄眼,五奶奶好像听不见看不到。(或许看见了未装到心里去。心里都叫泪水充盈着,还那有多余的空间装人们的闲言碎语)。再后来她一直疼爱着的唯一的大孙子,帮着给人伐树时被树活活压死了,她还是没有哭。全村子的人就说五奶奶是铁石心肠,是老妖婆,是不近人情的怪物。从老伴撇下她以后,就一个人住,一个人吃,一个人生活,完全不依赖儿子,不沾儿子的半点光。可是,有谁知道呢?这么刚强的五奶奶,在夜晚,在家里,在孤寂的时刻,在无助的时节,整夜整夜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浸湿了多少次枕头。可是,在人前头,在庄子里,五奶奶一点也不示弱。 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人对她都投以鄙视、冷漠的目光,对此她漠然不顾,视若无睹,依然我行我素,年年把种子请人用牲口播到地里,浇水的时节到了,水紧张得要命!村子里都是“八仙过海,各现神通”,有掏钱找关系买水的,有给乡上、水管所管水的人求情下话的。她不闻不问,扛个铁锨, 早早在她麦田的沟里打了坝,像个鹰的蹲在地埂边,只要沟里有水,她不管是谁从很远的地方引来的,也不管村子里的水有没有她的份,反正水流到她打好的坝前,她挖开埂子便浇水。别人谁敢和她较量,七、八十岁的人了,要是撒起命来,保不准你就会成为发送她的孝子贤孙!谁敢这样做,又有谁能这样做。麦子抽穗、灌浆、拨节了,她做个稻草人,还不放心,天天耗在她的麦田里,不是看着麦子可着劲生长,就是找着拔那几根数得过来的草。 麦子黄了。她提个暖瓶,背上馍馍,累了,乏了,喝几口凉开水,嚼几口馍馍,蹲在树荫下稍稍歇口气,又“嚓啦,嚓啦”割起来,不依不饶地割,没日没夜地割。有人晒得汗水直往后心里钻,仓惶惶逃到家里凉快凉快,等太阳不太热了再割。只有她顶着火辣辣的日头,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挥汗抡镰,坚持割麦。好象她不怕热似的。有人可怜她一个孤老婆子,试图帮几把,她走过去劝阻:还是去忙你的罢,心意我领了,情却无法还……孤僻的生活,不合常理的举止,使五奶奶越来越不近人情,似乎与村子里的人或事格格不入,但她依旧我行我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岁月的风尘里,已近暮年的五奶奶吃着自己一把一把双手捧出来的麦子,一年四季健康自如,绝少有打针、吃药的时候,一直忙忙碌碌,像个被生活的鞭子抽得团团转的陀镙,不肯将自个儿闲下来。而且,了无牵挂,心无杂念,也许是她健康长寿的最大秘诀。 早春天,五奶奶一榔头一榔头把这自家积攒的农家肥啪得面面的,没有一个大些的。开春了,自己用架子车把肥料一趟运到地里。播种时请人用播种机或是牲口把麦种播上——人老了,心却一点也不糊涂。掏钱请人利落,亲戚邻居请了,难免会扯出不痛平痒的闲话,会欠下不大不小的情。秋天收割完毕,她自个儿安排自个儿到别人收完的地里捡麦穗,或是到街上拾些垃圾,换些零花和菜钱。有人就有话说:老人家,你有俩个儿子,还这么辛苦地种麦,这么勤劳地拾这些破烂,他们不管你么?有点耳聋的五奶奶耳朵里似乎捕捉了些什么;你说的啥?那人再大声说一遍,她钢牙利齿地说:“儿子有儿子的光阴,我有我的生活,我们谁都不惨和谁,谁过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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