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书记（外一篇）

伤逝
　　听到二舅妈去世的消息，我竟没有流泪。二舅妈被病魔折腾了大半年，战战兢兢，熬过夏天，躲过秋天，最终，还是没能扭过死神的淫威，在昨天，在冬天宣告来临的时节，走了。


　　我不能想象二舅的悲哀，但能体味两个表弟的痛苦。二舅妈生前是一个孱弱善良的老实人。从没和周围邻居斗过嘴，吵回架。与人说话，总是脸脸笑，细声细气，生怕得罪了别人。舅妈隔壁的伍外婆经常扯鸡骂狗，二舅妈也不在意，像照顾亲妈一样给她好吃好喝的。


　　在我的记忆里，二舅妈一直娇小瘦弱，二舅身体也一直不是很好，家里家外，田里地里，坡上坡下，大多数时候，是瘦小的二舅妈在支撑。平时，见二舅母的时间不多，亲朋好友过年团聚家宴，也很难见到她的身影。


　　“一年四季，二嫂都在忙，也没出过门。以前她哥哥在时，二嫂还回娘家看看，现在娘家人都外出打工，也没地方走了。我二嫂命苦啊，从小就没爹娘，跟着哥哥嫂子长大。嫁到我们家，你二舅身体又不好，外公外婆又走得早，没人给她搭把手。阎王爷干嘛不把那些作恶的人要去，跟我懦弱的二嫂过不去啊，唉！”提起嫂子，妈妈长吁短叹的，既心酸，又心疼。


　　每次问起二舅妈的病情，妈妈总是要唠叨半天，我也跟着唏嘘感叹。小时候，每当站在瘦小的二舅妈身边，我总感到骄傲 ，因为个儿袖珍的我，还比舅妈高出许多。今年，再看到舅母，她的个儿更小更瘦了，我却高兴不起来。这病啊，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吃不下，咽不下，眼睁睁看着妈妈被饿死，痛得在床上爬来爬去，后来爬不动了，喊不出了，我的心都痛木了”大表弟眼眨眨的，向他姑姑述说。我呆在一边，强忍住饱孕的泪水，竟说不出半句宽慰他的话。


　　二舅妈做手术，应该可以医好吧？


　　能做，弟弟们还不做？体质太差了，不敢做！唉，都是以前在对门那个歪医生看造了的。误诊了，一直当胃病医。我们没有提醒他们。有什么法呢？


　　医院看，太贵了，她要为儿子们着想。我和先生在家嘀咕。


　　如今想起这些，我更觉得贫穷的可怕。特别是农村，很多时候，都有听天由命的无奈！把一切不幸的根源，归结到命这个字上。


　　经济困窘的二舅妈，从不向人借东借西，自立自强，把两个表弟拉扯长大成人。眼看小孙子就要走路，喊婆婆了，却过早的离开，她为之操劳一生的家。


　　唯一让我们兄弟姊妹欣慰的是，两个弟弟都尽心尽责尽孝。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守在舅妈身边照顾。从查出病情，一直陪伴至今。二舅妈去了，但愿她在那边，不再受苦受痛，不再受人欺侮。家人的心也好受些。


　　二舅妈走了，丢下二舅一人在家，他怎么办？


　　昨夜我又梦到二舅妈了，她还是以前那样笑眯眯地喊我“华呐”。听说贫困户看病国家可以给免费了，二舅妈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还说今年大孃家（我妈家）杀猪没来帮忙，很对不起的。醒来，梦中情景历历在目，枕巾打湿一片！


　　选书记
　　喜欢书的人，再多的书也嫌少。就像过去的皇帝老爷一样，妻妾成群，塞满三宫六院，也不嫌多，即便微服私访，也要拈花惹草，金屋藏娇。


　　你想啊，坐卧沙发，香衾覆身，即使不看电视，不听音乐，百无聊赖，只要眼光往书架一瞥，琳琅满目的书，不，是姿色俏丽，神情各异的男女，一下就蜂拥而来，汇聚在你的削葱根下，任你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品相不端的，一边去；面孔生疏的，一边去；时髦前卫的，一边去；残花败柳的，根本无缘上架。虽然折腾，可位居人下的卑怯，终于一扫而光，纤指一动，晦气尽除，逆袭成功。是时，春风满面，优哉游哉！


　　要想坐镇指挥，运筹帷幄，平时就得招兵买马 。怎奈口袋里子弹不足，只好向公家借鸡生蛋。逸兴而去，意兴阑珊，也是家常便饭之事。


　　这就叫英雄白跑路。我不是英雄，好歹也是个小人加女人，吃不了，就兜着走！不擒个三五两本回家，俺这弱柳扶风之躯都不答应。这不，今天就满汉全席照单全点，奕奕而归了。


　　你看这本—《书城黄昏即事》，正是我下午选书的写照。


　　浅色灰白面，竖排宋体黑字书名在右，左三分之二的空白上方，细如发丝的一条绿线，在它的二分之一处，不经意地向上挑着三片竹叶，十分清新，十分秀气。纵观面相，通体简洁、典雅，再瞧作者—


　　啊，董桥，是董桥！生怕有人与我抢它似的，心慌慌地把它从乱书堆中拔出，放在怀里。老先生啊，您让我找得好苦，没想到，您一直躲在这阳光永远瞑目的死角，真委屈您了！轻轻拂去尘灰，一时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带它回家，为它写字接风。董老的沧海桑田，容我明日午后，再细细道来。


　　接下来，我看见了柯灵。他是现代散文家。以前无缘认识，听文友木木说过，其文优美。今日遇缘，也把他恭请到家。


　　《灵魂的事》？史铁生！不说别的，单是“一个中国人写下的最为光彩灿烂的随笔经典”中的“随笔经典”四字，就足以令人石化！


　　生病是他的职业，同你一同笑看是他的态度。更要紧的，他一直就是住在我心里的作家之一。漫漫长夜，雨雪纷纷，陪他，听他，是最明智美好的选择！


　　评论家高迎春老师的《容斋随笔》读书系列，让我脑洞大开。既能重温古典，又能偷师学艺，这天赐良缘岂能错过？何况，我本为它而来！看它雍容华丽，端庄典雅的模样，心里就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安稳踏实！


　　这最后一本，是芥川龙之介小说选，短篇系列。翻翻目录。《山药粥》《毛利先生》《舞会》《阿福的贞操》等，一看就知作家工力非凡：笔触领域之广，内容之丰，口味之重，隐隐约约记得，这人似乎还与若贝尔文学奖有染，不知记错没有。细看，身量苗条，清爽悦目。来吧，亲爱的，请跟我回家！


　　书馆徘徊，眼目昏花，挑挑拣拣，中了六本。


　　这些书呀，本呀，犹如青葱年少那些明来暗去的情思，不管时光如何变迁，依旧是青青河边草，一样青翠一样好。


　　怀抱一摞旧人新书，走在洁静的绿荫道上，阳光暖暖地照着，忍不住轻声哼道: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借书来过个年，哎嗨哎嗨哟，欢欢喜喜过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