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号

　　“我想要的想做的，你比谁都了。你想说的想给的，我全都知道……”我一向有在写作业时哼歌的习惯。 　　“你喜欢周杰伦？”顾铭问我。 　　“是啊。” 　　“不过《暗号》好老了吧。” 　　“它出来的时候我还在上幼儿园。” 　　顾铭是我高中的新同桌。很快我就发现，我们两个的喜好和脑回路几乎如出一辙。 　　我不看青春校园剧，也不看美国动作片，初中时同学邀约去看电影时，我便无所事事。偏顾铭与我一样，也不看那些，再逢同学们邀约了去看电影，我俩也去，只是不与他们看同一部。不与大众口味一致的后果是，我们时常会看到冷门烂片，然后从头吐槽到尾，一场电影能编一堆段子。 　　我喜辛辣，顾铭也好这口，遂成饭友。从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市中心的美食广场，再到城郊的各色餐馆，他骑着电动车带我吃了个遍。课间两个老饕总是琢磨着中午去吃什么，每到周五，更是两眼放光，因为可以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家店品尝，然后再带杯饮料回学校。 　　有天我问他：“你认为是先有平等还是先有自由？” 　　“你是在想《海贼王》里的鱼人岛吗？”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 　　他哈哈一笑：“昨天刚更新了呀。” 　　他让我去《民主的细节》里找答案，我说我看过《送你一颗子弹》。这两本书都是刘瑜写的，在我们的同学圈子里并不有名。 　　我想再没有其他人能在我提“平等”“自由”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时政或历史而是漫画，也不会有人建议我去看我已看过并喜欢的书了。 　　唯有一件事我们两个意见不统一：鞋子。他喜欢各种各样的运动鞋，我认为每一双都奇丑无比，连跑步时也不愿意穿。于是时常讥讽对方的品味，他明枪我暗箭，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当然还有其它无法统一起来的：顾铭文科成绩好，理科更好，而我对物理、化学头疼不已，每次考试前顾铭都得为我补课。我以为，高二分文理班后，我们就不会在一个班了。 　　然而分班时，顾铭填了文科。他对我解释，他的确想读理科，但家里准备让他去国外上大学，文科相对轻松一些，能有更多精力去准备出国的事。 　　我问：“去美国？” 　　他答是。 　　然后我们一同说道：“要到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了呀。”“要去接受资本主义的熏陶了。” 　　话一出口，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突然间我们一同止住了笑。我有些心酸，不知道大学里还有没有人与我的思维如此合拍。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想，但他看看我，就低下头回避了我的目光。 　　时常有人以为我和顾铭是一对，连班主任都来探查过情况。我们默契地从不提这事，在我们这个年纪，朋友总是能比恋人更长久。也会有同学来问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说：“等他不喜欢穿运动鞋了再说。”同学则转述来顾铭的话：“等她会买运动鞋再说。”我失笑：连理由都一样。 　　高三后顾铭很少来学校了，他在外面找了留学机构，准备出国。我们周末约在图书馆一起写作业，我刷我的文综，他弄他的托福。然后，他又骑车带我穿街绕巷去找吃的。天很高也很蓝，运气好的时候会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这个时间点的阳光总是很柔和，透过树荫洒下来，舒服得让人想睡觉。我看着他宽阔的背，有靠上去的冲动。风一吹，我克制住自己，往后移了移。 　　黑板旁边高考倒计时的数字每天在变小，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各种各样的事情便已纷至沓来。 　　顾铭出发的前几天，约我出去吃饭。我说“我请吧，为你饯行。”他说好。 　　他骑车来我家楼下接我，我看见他的头发又长长了。 　　有次顾铭和我一起去理发。我们并排坐在理发店里，聊起《红楼梦》。从小到大，我鲜少遇到爱看《红楼梦》的男生，读过的也基本偏爱湘云、宝钗。顾铭不是，他独爱黛玉。伴着剪头发悉悉嗦嗦的声音，顾铭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我耳朵里：“只有她才懂宝玉，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间的懂得比其他任何事都更重要。。”我霎时心跳声鼓噪如雷。 　　现在看着他的头发，想到不知道发后是谁和他一起去理发店，又有谁能够与我聊红楼梦，心里很软也很酸。 　　吃饭的时候，我们难得地沉默。 　　安静了良久，顾铭才说：“十八岁还是太小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可是再过几年，我们未必还是现在的样子。” 　　但又能如何？他将面对陌生的国度，我得迎战高考。我们这个年纪，什么都支付不起，无论时间、前途还是未来，正如《暗号》中所唱的：“我给不起最简单的承诺。” 　　顾铭出发的那天，发来一条语音信息，是他唱的《暗号》：“我想要的想做的，你比谁都了。你想说的想给的，我全都知道……” 　　犹疑良久，我回了他八个字：一路平安，万事胜意。 注：“我想要的想做的，你比谁都了。你想说的想给的，我全都知道……”是周杰伦的歌，歌词原文如此。谢谢提醒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