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事三题
2021-12-23叙事散文剑鸿
1.年夜饭乡间的年夜饭,总是特别丰盛而且温馨。这种丰盛和温馨具有某种独特的魔力,不管你离开乡间多久,不管你距离老家多远,每到除夕来临,你都愿意不顾疲劳,不顾寒冷地赶回那个饭正香、菜正热的小小村子,小小农家。尽管时代一变再变,年味一淡再淡,但……
1.年夜饭
乡间的年夜饭,总是特别丰盛而且温馨。 这种丰盛和温馨具有某种独特的魔力,不管你离开乡间多久,不管你距离老家多远,每到除夕来临,你都愿意不顾疲劳,不顾寒冷地赶回那个饭正香、菜正热的小小村子,小小农家。 尽管时代一变再变,年味一淡再淡,但是,回老家过年,仍然是很多人心头一线温暖而热切的愿望。吸引我们的,不仅仅是久违的村子和家人,不仅仅是久违的故土和田野,还有那一顿丰盛而温馨的年夜饭,以及年夜饭中散发出来的重返往日时光的味道,一家人团团圆圆欢聚在一起时心头泛起的幸福和安宁感。 和大多数普通的中国人一样,到了除夕,我照例是要回老家的。家里的父母已经宰杀好了鸡鸭,蒸腾的热气中,充满了农家菜肴特有的香气,肥大的木耳、银耳泡在木盆里晶莹透亮,新鲜的大蒜、芹菜和红萝卜也干干净净摆在案板上,还有切好的墨鱼和笋干,做好的豆腐,正在火炉上用文火炖的排骨,有时候,还会有一小撮从田野里挖回来的野菜,被母亲洗得像一丛春天般翠绿耀眼。 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白木耳,过年去亲戚家做客,总喜欢挑着白木耳吃,吃得主人家都不好意思。于是,每逢过年,父亲便会特意多买一些白木耳。在父亲,这是对一个贪吃儿子的沉默关爱。在我,却是此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怀的温暖记忆。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记忆,藏在心里,也藏在年夜饭的味道里。 乡村的除夕,午饭往往是被忽略的。草草一顿之后,就是忙碌。男人们忙着斩鸡、剁鸭,忙着擀一些做混沌用的面皮,忙着贴春联。女人们忙着洗洗刷刷,忙着煮饭做菜。一边忙着,一边还要招呼不断从外面赶回来的儿儿女女,用大大的托盘,装满炒花生、炒黄豆,冻米糖、葵花籽等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吃。 等到亲人们到齐,等到家家户户贴好春联,一切准备停当,黄昏不知不觉地来临,桌子上的菜也已满满一桌。于是,点燃一挂爆竹,在硝烟还没有散尽的厅堂里,围着圆圆的桌子,圆圆的盘子,在圆圆的一桌欢声笑语里,开始为过去一年画一个圆圆的句号,也为将来的日子献上最圆满的祝福。 2.守岁
我不知道,“守岁”是不是守住岁月的意思。但我知道,岁月是守不住的,尽管守不住,我们依然年年在守,年年要守。 除夕之夜,和家人一起吃过年夜饭之后,剩下的时间,就是伴着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守岁。到外地工作之后,守岁的时间,往往变成了向朋友发拜年信息的时间。说实话,我很不习惯这种拜年方式,一年一度的短信祝福,徒具形式上的意义而已,不但淡漠了身边的亲人,同时也造成了移动信号的疯狂拥堵。 最温馨难忘的守岁,还是在童年。那个时候,电视没有现在这样喧闹,也没有手机来束缚人的眼睛和心情。只有一盆被父亲烧得旺旺的炭火,洋溢出无限的温暖和宁静。 寒冷的除夕夜里,外面也许下着雨,也许飘着雪,也许雨和雪都没有,但刮着寒风。老屋里的一炉炭火通红,温暖如春。人们围着火炉吃瓜子聊天,聊过去一年的收成,聊明年的打算,也聊小孩子的未来。吃累了,聊累了,就拿起火钳加一两块木炭,然后看着木炭在火星中慢慢燃开,从一丁点的星火逐渐蔓延出一团火红。一年当中最安宁最温暖的时光,就这样伴着炭火慢慢走向尽头。 围着火炉的时光,手脚和脸逐渐变热,心也越来越热。小孩子无需考虑作业还没有做完,一心张望着接下来的压岁钱,父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起不合时宜的话题,说的更多的是鼓励和心愿。守岁的中间,我们有时会突然记起家里还留着的红薯,于是飞快地拿出几个红薯,放到炉火边,慢慢煨熟,直到香气四溢。 老一辈的人,在守岁的时候,会讲究一些莫名其妙的规矩。这些规矩,在小孩子看来,是那么郑重并且严肃。比如,不准说不吉利的话,连不吉利的字也不要说。如果不小心说了,大人们就会低声呵斥,以一句“这个蠢子”、“这个傻瓜”做结尾。后来,大人们更是发明了一种办法,在贴春联时,干脆用红纸贴上一句:孩童言语,百无禁忌。以此挡住无意间从小孩子口中冒出的傻话。 直到夜深得透底,守岁也就可以结束了。人们在长长的哈欠之中,将炉火盖灭,放一挂震天动地的爆竹,封住财门,再甜甜睡去。多年以后,我终于知道,守岁的“守”,其实是守候、守望的“守”,而守岁的“岁”,则是那个岁岁平安,岁岁如意的“岁”。 3.拜年
新年的钟声响过,大年初一来临,预示着新的岁月、新的春天开始。人们一大早起来,穿上崭新的衣服,满脸含笑,话语轻盈,见人就打招呼,送上一句“新年好”、“新年快乐”、或者一句“健康长寿”、“新年发财”,表达良好的心愿和祝福。 拜年的习俗沿袭了上千年,至今依然浓郁,贯穿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小时候,我们跟着父母去拜年。现在,我们作为父母,带着儿女去拜年。作为一种古老的礼仪,人们通过走亲访友,把酒言欢,通过一年一度的短暂亲密接触,在相见言欢的外表形式之外,依然饱含着祝福问候、尊老爱幼、团结友爱的拳拳深意。 按照乡间的习俗,大年初一,一般不出门,只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向长辈拜年,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包括不属同一大家的外姓长辈,即便平时不太熟悉,也会在一声温暖的问候里,变得亲切起来。小小的巷子里,一大群小孩子成群结伴,串家走户,那种情景,不但热闹,也煞是壮观。年的氛围,就这样被烘托出来。 大年初二,人们纷纷出门拜年。爆竹响过,踏上新年的第一段路程。乡间不成文的规矩,初二到舅舅家。初三到姑姑家。初四到丈母娘家。早年,这样的程序一点也不能乱,随着时代变化,人们行色匆匆,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如果出门天气好,一路上会遇上很多春天的消息,比如路边的小草,比如田野里盛开的油菜花。路上行人纷纷,花花绿绿,祥和的气息,宛如春天。 拜年的最大任务,是吃,不断地吃。每到一家,主人都会热情地端茶倒水,先吃上一点点心。然后是滚烫的清汤和面条上桌。遇上亲戚多的人家,这家没有吃完,那家又开始来催请。清汤和面条只是前奏,接下来才是满桌子的菜和酒。即使吃不下,吃不了,你也不能匆匆告辞,必须等到主人忙完,做下来敬酒,才不算失礼。临别之际,主人还要往小孩子的口袋里抓上大把大把的糖果。总之,客人吃得越多,就表示与主人家关系越亲密,主人也就越高兴。 新年,就这样在走着吃着中一天天过。过得充实,过得热闹,过得眨眼间就到了初五初六,到了返城上班的日子。在外的游子开始收拾行囊,再次匆匆离开故乡,走向四方,带着一身浓郁得化不开的年味,重新开始翘首期盼下一个新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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