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散记：东拉西扯五

　我看老方　

　　方孝儒，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被诛十族的人。这个明朝的大臣学者，只因为坚决抗命燕王朱隶，不愿起草诏书，惨遭磔刑，连同亲朋好友学生在内870多人遇害。 　　除了唏嘘感叹愤怒，剩下的就是好奇。他究竟作了何文，说了何理，被人抬举错爱，以致隔空念叨到他的遭际，还浑身惊秫。 　　手中正好有他写的五篇文章:《试笔说》《吴巫》《吴士》《答许廷慎书》《溪渔子传》。蜻蜓点水一读。留下以小见大，讽世鞭政，用意深沉这个印象。但最令我不忘的是他写给朋友的“答文”。于婉转醇厚的文字中，倾吐积郁，愤激不平。“命意持论，卓卓不苟，非流俗人所望也”。他赞友文，其实也是他文的写照。 　　文章事小，不见得安身立命，但就写点偷闲愉己的小字，也要有点文学天赋才好。可老天爷偏偏锱铢必较，丁点也不肯多给。天赋稍多一钱半分，就受老天催逼督责，没有丝毫快乐可言。自视清高的文人，怀抱的文学天赋，其实就是个妖孽。 　　粗识数字，老天也忌恨。而且困厄、忧患、惊慌、恐惧魂魄相依。安逸富贵倒是青睐无才无德。老天爷，我只想把我的天赋全部归还给你，做一个普通的人，比什么都好。 　　友人天赋好，生活安逸无难。研究学问，孜孜不倦，写文作章，与造化理论，也无故招人烦。能写一手好文章，是件高兴的事，但我认为这不算明智之举。 　　你看，自古奇人伟士，不折忧患，不能成就学问。然书籍所载诗文，皆不得意者作。身前寂寂，死后受推增荣。不幸有大幸，得志会被抛。岂是我老方聊以发笑，自我安慰解嘲之辞？ 　　方孝儒啊，你不唯一，谁还唯一？名中带儒，焚书诛儒，你是绝后！ 　　合卷起床，不再为编文纠结，好就好，坏就坏，由他去吧，冷风嗖嗖，还是先填饱肚肚要紧！ 　　董叔 　　董叔，单身贵族，春秋时晋国士大夫，一门心思想当执政大卿范献子的妹夫。同事向叔劝他最好灭了这婚欲:门不当户不对，柴米油盐，七长八短攀不得。 　　在向叔面前，也没必要扯谎，董叔双手一摊:傍上范献子，有他牵线搭桥，麻雀摇身变凤凰，多威武，多风光。向叔听罢，摇摇头走了。 　　估计新婚燕尔还未谢幕，范妹就到亲哥范献子那儿告了一状。说，董叔对她不好。 　　上席位子还没坐稳，就要造反了？范舅子一听，鬼火直冒，忙差人捉董妹夫，然后五花大绑，吊在庭院的一棵老槐树上。是棍棒伺候，还是冷暴力款待，书上不载。我也不好意思蒙骗看官，此情节也省去不表。 　　董叔在范家“空中飞人”的特技表演，恰好让向叔瞧见了。 　　“向叔，快去帮我求求情！” 　　“老弟，你不是想攀高枝，求牵系么？这正好满足了你的心愿啊”。 　　救命草，随风倒，视婚姻为儿戏？游则可，戏得止啊！ 　　椒树 　　兀自想起椒树。 　　花椒树，虬枝乱态，怪尔古之。花，细密；果，辣麻。用椒树来形容一个女子，形容一个风尘女子，想来此女定无花容月貌，必有怪异惊人之处，才会博得这样一个扎眼的绰号。 　　据纪载:纪家乡一举人，未考取功名之前，穷困潦倒，放荡不羁，常出入妓院。烟花女子都不怎么搭理。只有这个椒树欣赏举人，并断言“此君岂长贫贱者哉！”，意思是这个人不会长久贫穷下去。 　　宴饮亲热，拿钱资助，椒树一样不落，应考来临，捐金治装，还谋了新米送到他家。周全备至，贤妻良母也不过如此。 　　举人感念不尽，拉着椒树的手发誓说，有朝一日，得了一官半职，一定回来娶她为妻。 　　椒树谢绝了。她说:我之所以器重你，是恨姐妹们只识富家儿；我要让世人明白，香脂粉堆中，也有慧眼识珠的人。至于白头偕老。我是不敢想的。我性情放荡，做不了良家妇女。就是做了你的妻子，仍会终情声色，你会受不了。关在屋里，跟坐牢一样，做只金丝雀，我也受不了。与其始乱终弃，还不如长久相思更好。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清词丽句，爱煞多少佳人。一个前朝文人，一个后代妓女，这中间有多少因缘际会心气相通，说得清楚？ 　　向预期的那样，浪子中举，官居县令，不食前言，几次三番去请椒女，都被拒绝。不必人老珠黄，门前车马就已稀少，可椒女也没过访县令一次。 　　不要你的财，不要你的名，不要你的人，缘深分浅，都是命运。不能主宰婚姻，那就左右我的爱情。只是，我的爱与你无关，一页理想暧昧的憧憬而已。这个椒树呵！ 　　欢场女子，食泪吞痛，倒比堂堂士大夫董叔活得明白，看得透彻。叔鼠同音，椒骄互义。不必变树为竖。 奇女子，纪晓岚拿她与韩信相比、赞叹，夸其懂“飞鸟尽，良弓藏”之理，我不以为然。一句话：士不如妓，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将来，但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