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记

三十记 大年三十，打开大门，阳光“哗”照进来。像一位披着红妆的新娘，早6时的太阳，红彤彤的，从田地的那头升起。 麦叶上带着水珠，虽是在大寒天里，天已经不冷了。太阳很快地升起，照着一条宽阔的街。阳光明亮而和煦，路上没有行人。街上静悄悄的，一天都会如此。而今人都是安抚于内心，寒暄也成多余。谁的路谁走，你不能挡我，发财各有道，见人作揖，彼此彼此。 我照例到母亲那边去过年。偎依母亲，是给母亲最大的礼物。平常去母亲那里吃饭，是我的幸福，也是母亲的幸福。她那么盼我们过去，我明白的。虽然是分开家了，我还有兄弟姐妹，我本着自己，尽量多陪父母，有点稀罕的东西，我们都是一起吃，父母少不了我们，我们也少不了父母。 昨晚从同学那里拿来一本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一直没有读进去。说父亲在草莽间，走过去看是一头驴，的确有些可笑。把故乡描写成鬼魅一般，不是我愿意读到的。真爱故乡，是不羡慕他处；故乡是鸟语花香，坡上水边的一树桃花，风好水好。 本以为从秦皇岛回来，有一个欢天喜地的心情。不然，钱一分没拿到。小工头在电话里给我解释时，哭得五泪八行。我需要的孤独和冷静，是要把一切抛开。我烦，把这一切都抛开。 我活在我的书里，和我茫然的沉思里。 有点小感冒，小咳嗽。早晨起的不晚，午饭过后，又睡了半下午。 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来到。你管它它来到，你不管它它也来到。天黑下来了，熟悉的年夜，从孩提时对它那么熟悉的年夜，这一刻来到。熟悉又陌生，欣喜又疼痛。这一切我都小心地捂着，不说出来。对谁我也不说出来。 中午忘了吃药。冲了两包感冒冲剂喝了，在渐浓的夜色里，揣上那本《一个人的村庄》，再过母亲那边去。 鞭炮是窜到半空里响，先是上去一个火球，然后耀眼一亮，“嘣，嘣，嘣……”。礼花炮炸成一个个小红点，排成各种形状，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响，爆成红色的绿色的火蛇，像花的蕊，生长，散开，逼近到你的眼前。 四个人打牌：父亲，弟弟，我的女儿，弟弟的儿子。两个媳妇包水饺。母亲一个人在灶台。母亲说忙，供还没上。我说我上。端出中午就摆过的大鱼，一小碗油炸，母亲又放一块煮肉，用碗盛着。这是供天地的。屋里桌上也这么摆定。点香。我抽出八支。说点三支，我点三支；点完屋里又点外头三支。说你把顺序颠倒了，应该先点外面的。说父亲应该天一黑就上供的，光顾上打牌了，到这才上。父亲嘿嘿地喜。 给三姨打电话拜年。三姨两个人年前去北京儿子那儿了，在那里过年。三姨二姨和母亲，姐妹三人，自二姨故去后，三姨特别关心母亲。常给母亲打电话，问有媳妇陪吗。她说我能守着家，陪父母，是对父母最大的孝。 春晚进行着。我瞧也不瞧，似乎比往年更加死气沉沉，欢笑声也听不到。其实别人笑，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自己的生活自己要承担，自己的路自己要走。几家欢乐，我是想到过了年自己要如何选择?又要漂泊，不去行吗，去又要去哪里? 年夜饭吃完了，才21点，还要耗一会才能去睡。 有人抢红包，这是我不屑的。为这几分几毛的钱刺激着，打发掉人生中那么多宝贵的时间，真是可惜。 我除去发呆，还是摸过那本《一个人的村庄》来读一读。此刻，这是很多人的村庄，也是我一个人的村庄。我愿意这是很多人的村庄，很多像我这样一个人的村庄。很多的人们都在追念，怀想。过去的岁月，一生的时光。最初的启程，最终的归宿。岁月老去，从一枚青涩的果子，到长成甜蜜的果实，到一棵苍苍的老树。 我愿我的村庄明亮。都有新的树苗破土而出，都有它的青春期，山花烂漫，鸟语花香。它世世代代生长着，一团锦绣，欣欣向荣。村庄永远都是一道明亮的风景，心不再寂寞，人不再孤独。桃花源不是传说，欢腾的小河，流在时光里的一分一秒。 穿过寂静而温馨的村庄，穿过年，穿过夤夜的黑暗，我回到我的家。我看见，那盏灯还亮着。
二零一六年除夕十里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