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一)
2020-09-17叙事散文湛社琴
陪父亲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一)年关将近,想父亲,想起陪伴父亲走完他生命最后一程的日子。 父亲湛长发,1926年2月生于地处秦岭腹地的凤县沙坝,这里山清水秀,四面环山。在这里,父亲念完私塾,又从这里启程到宝鸡、长安求学、工作,再求学,即便
陪父亲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一) 年关将近,想父亲,想起陪伴父亲走完他生命最后一程的日子。
父亲湛长发,1926年2月生于地处秦岭腹地的凤县沙坝,这里山清水秀,四面环山。在这里,父亲念完私塾,又从这里启程到宝鸡、长安求学、工作,再求学,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关心儿女。
艰难求学路 父亲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生活不算富裕但也安定。幼年时,祖父湛世荣请了流浪的赵秀才给他和几个义子当启蒙老师,在赵秀才的引导下,父亲踏上了走出大山的求学之路。 父亲出生地沙坝,地处秦岭腹地,交通不便,不论去哪里,首先要翻山越岭,走好远的路。而通往山外的捷径就是直接向南上山,翻过秦岭梁到宝鸡的东河桥,但此路山高坡陡,野兽出没,马车根本过不去,只能步行穿越。 为了按时赶到学校,父亲无数次用脚板丈量了秦岭梁上的山山水水。经过了无数次辛苦跋涉后,从宝鸡中学毕业后在虢镇中学任教。
(高中毕业前夕的父亲,和祖父祖母 在一起)
其间,父亲和祖父在秦岭梁上,与棕熊相遇过,有为逃命差点摔下悬崖的险象;也有为躲避挡道的大蟒蛇,一起守候几天的;更有被暴雨灌顶的历险。和父亲结伴一起去山外读书的六个结义兄弟中,也只有父亲坚持了下来,其他兄弟因为翻山劳顿,先后辍学。 高中毕业后,为筹集学费继续深造,父亲在宝鸡虢镇教书三年,淘得第一桶金后,考入西北工业大学,在那里,以半工半读的方式,经过5年努力,于1953年完成学业。
(父亲的大学毕业照)
那时候,由于战乱,拉送客人的班车(马车)、驴车都不能按时通行,常常半年难得去一趟沙村。这样的情况下,父亲在学校的所有费用得靠自己解决。在西北工业大学的校园里,父亲做杂役,琐事儿多,上课偶尔也迟到。父亲说,因为自己学校成绩好,又是班主席(现在的班长),老师一般都不会责罚他“老师知道我生活困难,要挣钱养活自己,有时还寄一点小钱给我娘,所以对我照顾有加,尤其班主任和辅导员都有恩于我”。说这些的时候,父亲双眼放光,充满了喜悦。 父亲也因此对他们格外尊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遗憾的是埋头于学业和杂务中的父亲,竟然没有参与政治运动,老师们“埋头只读圣贤书”的理念,让父亲的生活一度跌入低谷。 “良师益友”
年关将近,想父亲, 想父亲这个良师益友似的大朋友。 我大学毕业那年,九十年代初期,时值玉门炼油厂技术改造,要将常二、三线的流程优化,并将常压塔和初馏塔的回流进行换热交换。我的换算工作结束后,管径计算值最终敲定不下来,“既要达到热量平衡,两个塔开口的塔层及风力等都在换算范畴内,而且管子的粗细…… 刚刚接手这项工作的我,面对高大的炼塔和熊熊燃烧的加热炉,有些怯场。要设计一个合理管径的图纸,实在太难了。生怕出了问题,设计不当,开炉后就很难炼出合格的常顶和初顶的汽油。摊开图纸,左右为难之际,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听完说“没事儿,计算好后,就不会错”。 第二天下午,一脸倦容的父亲就来到了我的办公室,让我惊喜万分。他带着我在两个塔区和换热区的平台上反复丈量,计算后,勾画出了一张草图。然后,开始用各种公式进行热量换算,最后准确给出了新增机泵的型号、管线的大小及尺寸,和塔的开口位置。让我佩服不已。
(工作中的父亲)
父亲走后,我认真按照父亲给出的设计方案画了图,最后这个技术改造项目获了奖。第二个项目,我就熟练多了,自己设计完成后,请父亲指导审核,在交付。在玉门炼油厂几个项目的设计中,我都做得很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尤其风力、摩擦力、抗地心引力对流体的影响这方面,父亲对我的帮助最大,否则我设计的管线是否能够抵御大西北沙尘暴的袭击都很难说。就连我编写的石油工人培训教材《司泵工》里的图,也是经过父亲终审后,才交给石油工业出版社印刷,最后作为职工培训教材的。 关心家人 记忆里的父亲一直行走在路上,他以积极的生活态度干这干那,对什么事儿都充满了激情,对谁都热情。正是他这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激励我们姊妹6个,步入大学,还有的获得了硕士、博士学位,至今我们分布在祖国的大江南北,为新中国的建设增砖添瓦。 童年的记忆里,我家人口众多,上有祖父祖母,中有祖父收养的三个残疾儿义伯、义叔,下有我们这么一帮孩子。那时候,父亲最艰巨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让一家人能吃个半饱,穿个半暖,不至于被饿死、冻死。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闲暇之余,父亲还看书看报,也督促我们抽空读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毛泽东选集》、《邓小平选集》、《戴尔卡耐基》、《四书五经》、《红与黑》等中外名著,都被父亲收罗到了家里,成了我们学习的资料。 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父亲为了不让一家二十多口老小断了粮,他咬着牙,放下高级知识分子的“架子”,收工回来后,乘着半夜天黑,拿着干瘪的口粮袋,翻山越岭,走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跑到只有几十户人家的祖母的娘家白家岭借来几十斤玉米。黎明之前,又带着一身寒气赶了回来,那时几十双饥渴的眼睛,笑了。 父亲病了 屈指数一数,父亲离开我已经17年了。 二000年八月,一向很少得病的父亲,感冒后,咳嗽不止,看了几次医生都被诊断为气管炎、慢性胃炎。各种止咳药、胃药吃了不少;输了液,父亲高烧不退,颤抖不已,昏昏欲睡,但咳嗽就是不见彻底好。 十月,天转冷,父亲开始流清鼻,咳嗽变得非常重。这次犯病后,七十四岁的父亲吃什么咳药也不管用了,整个人一下子消瘦了许多,而且脸色蜡黄,眉头紧锁,笔直的脊梁也有些弯曲了。喜欢在外奔忙的父亲变得嗜睡,有时候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也能迷糊着。感冒住院几天,输液后,情况缓解。 要过春节了,父亲说什么也不在医院过年,直接提着东西回家来。在家里,父亲的药没断,病好多了,只是偶尔咳嗽。但是,时不时就能听到父亲肚子里咕咕的水流声,尤其在我和他下棋的时候,最明显。 寒假期间,和往年一样,家里过年的准备都是母亲和孩子们操办的,可这次,父亲却上街买这买那的,和我们一起转。为此,我乘机给父亲和母亲买了一件蓝色的羽绒衣和夹克衫,父亲喜欢的不得了,说这是最合适的衣服了。 一年一度的春节,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过了。节后,父亲不顾母亲的坚决反对,穿着我给他买的新衣服执意去兰州安宁区的湛氏速肥厂里住了,说他淘得第二桶金后,要回乡办学,办一个书屋,教沙坝的小孩子学国学,练毛笔字,读俄文和英文口语。
(在兰州安宁区办厂时的父亲 ) 母亲很生气,不愿去厂里帮忙,让父亲好好休息,养病。父亲也有他的办法,跑到宝鸡将姑婆接到安宁区的厂子里做饭,开始生产。速肥生产出来后,父亲就和工人们一起去各个村镇送货。也许是劳累过度,到了十月,父亲回家的时候,骨瘦如柴,咳嗽得很严重。 刚住进医院的时候,求生的本能让父亲劲头十足地与疾病斗争着,他惦记着厂子里的工人,规划着学堂的规模。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背疼和腹胀加重,父亲对积极治疗已失去了信心。有一天中午,和父亲下完棋,听完几曲吉它弹奏的高山流水等曲子后,父亲平静地看着我,淡淡地说,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治愈的希望渺茫,更不想拖累我们,不如找根电线或绳子自行了断。 我泪崩了!何等坚强的父亲,从前做痔疮手术、拔牙根本都不让医生打麻药,怕影响记忆,现在却被疾病折磨成这个样子,竟有了赴死的想法。 陪伴父亲的那段光阴
(病中的父亲)
父亲在兰州陆军总院查出腹腔积水,但腹腔和胸腔内的各个器官都正常,主治军医鲁教授说,父亲的心脏跳的特别有力量,就像二十岁人的心脏,心脏特别健康。行医二十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器官正常却查不着渗漏的水源。“实在没有办法堵住水源,只能用针管子从肚子里往外抽。请你谅解,要不然,老人胀得难受!”鲁教授说。 渐渐地,父亲的肚皮由于水的浸泡,失去了弹性,橡皮一样。身体里的营养也一点点渗漏到腹腔。 我很想让鲁教授打开父亲的腹部查清楚病因,可母亲说父亲已过古稀之年,不能冒险。最后,教授找我谈话,说让回家准备后事,也就是说只能“等死”了。 多么残酷的字眼,没有目睹亲人死亡的经历,不会有切肤之痛!父亲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干腿梁子上的皮肤一点点变成了紫色,胳膊和颈部扎过针的地方也变成了紫色。渐渐的,父亲腿上的那些紫色慢慢地变成了深红、血红,并且一片片连接起来。紧接着,就干了,贴在父亲的腿骨头上,干干的,和我在新疆民族博物馆见到的那些唐代的木乃伊不相上下。 一周后,父亲的身体开始大面积变成紫色,从小腿延伸着,到了膝盖,膝盖周围的皮肤完全变成了紫色,接着就慢慢延续到大腿和肋骨下,一直到了肩部和颈部。
(弥留之际的父亲)
这种淤血将父亲细细的四肢和躯干浸染成斑斑驳驳的紫黑色花纹。父亲的脸色蜡黄,棱角分明,面颊和眼睛深陷,嘴高高的凸起来。父亲已经很少进食了,靠输液维持生命。 疼痛将父亲的脸扭曲了,说几句话就累得气喘吁吁。病床边塑料袋里茶色的液体缓缓地流动着,随着“小便、小便、胀”那种有气无力的呻吟和微弱地叫声,就有一些液体流入袋里,父亲呻吟着“天阿,天啊,痛,痛,快快,快将尿壶放在我的身下…… 外地的孩子们回来了,开始轮流照看父亲。寡言少语的那位是新疆回来的妹妹,她回来的那天晚上,就守候了一夜。 父亲的夜晚是痛苦的,被胀疼折磨着。腹水和疼痛使父亲不能入眠,也不能躺下。他呻吟着,上上下下走着,累了就爬在床上撅着屁股,约半小时后,就下到地面上,走来走去的转悠。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让我们叫护士打止痛针,一会儿让我们抓痒或揉搓或按摩。 看护的孩子们,看着自己至亲至敬的父亲那种难以名状的苦痛,也难以入睡。 当我们这些儿女每每为父亲做完每一件事情后,父亲稍做休息,缓过劲来,就会伸着大拇指夸赞我们,深情地说:“有你们这些子女,太孝顺了,真是我的福气呀。” 最后,在一个本家长辈的主持下,医院停输营养液。两天后,在外地上大学的两个妹妹赶了回来,和父亲见了最后一面的那个黄昏,父亲悄悄走了。父亲,你怎么不等等我呀……。 梦里的父亲 宁静的秋夜,我一直守着电视机,没有思维地看着,脑海里一直浮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整个夜晚,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直到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时,才懒懒地爬到了床上。
父亲的影子,像一弯银色的月亮,一直在窗棂上晃动着。那影子像一把蓝色的剑,划过整个夜里,划过蓝色的心湖。我闭上眼睛,还是那么心神不宁!寂寥的冬夜,远在他国的父亲,你还是孤单一人吗? 一个永远让我伤感的日子,公元两千零一年正月十三,父亲平静地离开了我们,那年我也丢了大家认为很不错的《玉门炼化》编辑工作,靠石油生存的日子划上了句号。而父亲在病房里说过的一些话,却常常出现在了我的记忆里。 祖父湛世荣活了八十多岁,病故。说祖父的时候,父亲差不多是轻轻带过,似乎没有多少遗憾。记忆里,父亲差不多隔一段时间就给祖父修胡髭,剪手脚指甲,买祖父喜欢吃的各种食物和去疼片。似乎尽足了孝心。 但祖母就不同了,她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溘然长逝,甚至不到六十岁。祖母生病那会儿,无钱医治,就连一顿她喜欢的饭,都没吃过。这种遗憾表现在父亲脸上就是愁云一片。作为独子的父亲,似乎对祖母充满了内疚。 也许是基于这个原因,守候在病房的我,半夜里常常听到父亲在梦里一遍遍地“娘、娘、娘——”喊着,眼角里流着泪水。我端详着父亲,看他的泪不住的流淌。就叫醒熟睡中的他,这时父亲就说他梦见了娘,梦见娘抱着他哭。他开始讲他和祖父母的故事。
祖父年轻时,家境好,喜欢在自己开的骡马店(旅店)里和一帮年轻人耍钱。拥有三寸金莲小脚的祖母,走不动路,就只能呆在家里,而让父亲难过的是,祖母竟然是被她的父亲作为赌资送给祖父的。 有一天夜里,父亲忽然“爹 爹 爹 爹”的喊个不停,我看到梦中的父亲一脸恐惧地尖叫着,就轻轻地叫醒他。父亲醒来后,说他梦见祖父,想叫住祖父,祖父却不理会他,像小时候那样,祖父骑马出去打猎了。这个时候,父亲一脸遗憾。 无边的冬夜,风儿撩起一些发黄的树叶,没有目标的飞动着。空旷的大漠,风不住地刮着,撩起无数细细碎碎的沙砾,横冲直撞地翻过山峁,向遥远的地方冲击而去。田野里,一片萧条,收完庄稼的地里,那些麦桔,胡乱地躺着,散乱地喧哗着。像一个疲倦的人在呜咽……。 为我们着想的父亲 我总抱着一线希望,期待奇迹出现,因为父亲的腹水化验结果只是感染,并无癌细胞。抱着幻想,我希望父亲生存的几率大些。可父亲并没有那么幸运,被病魔很快带走了。 那天早上母亲接班,来病房照顾父亲。我从七里河区乘公交车去金轮大夏的甘肃青年报社上班了,中午下班回来,将买好的饭送到病房,换母亲吃饭的时候,父亲笑得很灿烂。 那天下午,我一直和父亲下棋,拉家常,谈天说地,一向严肃的父亲,言笑晏晏,说起小时候的趣事,私塾老师、祖父祖母和他的小伙伴。末了,父亲笑说,“我真的不能自行了断,否则人家会说我女儿琴对我不好不孝,致使老父自尽了。为了能和琴下棋,再疼再胀我也坚持、忍耐!” 至此,父亲再没有说起过自尽的事儿,甚至很配合治疗,还吃了朋友推荐的藏药,将私藏的电线也交给了我。父亲背疼的时候,姐夫和我就给他按摩,累得满头大汗,父亲看着我们,笑笑地说“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看把琴累的!琴,你们都是我孝顺的孩子,包括你的弟媳妇小宝,以前虽然她不尊敬我,但我病了后,她能来兰州看我送我礼物,我很满足了!我生了几个好孩子,好儿女!” 父亲,是给我生命的人,因为他,我来到这个世界。从小就极弱的我,给了父母极大的恐慌和操劳。我是他们被遣送回乡,生下的第一个小生命,是父母的希望,他们惶恐着,怕这个弱小生命夭折。可是我那么弱小,母亲没有奶水,煮好的苞米疹子粥用纱布裹好挤成水来喂大的我,却长大了。 尽管我体质一直不太好,没能长成父母希望的那样高大,但终于我留住了自己的生命,长成了父母的希望,上完大学,有工作,有孩子,还照顾着病中的父亲。 那个世界的味道 二千零一年正月十三是个寒冷的日子,我在太平间里,摸着父亲冰冷的、僵硬的手和脸,怎么喊他都静静地躺着,我哭的泪流满面。去往火葬场的路上,悲恸的泪落在我的衣襟上,湿了一大片,我闻到了一种奇特的气味。想起父亲离开后,我做的那些个梦,就有这种特别的气味。梦里常常有这个味道。尤其走进兰州七里河区时,这种气味搅得我心神不,这是父亲最后残存的气味。 父亲刚刚去世后,母亲胆小不敢独自在家里睡觉,我便回娘家陪伴母亲,我睡在父亲曾经睡过的地方,盖上父亲盖过的被子,没有感到害怕。正月十八,我梦见父亲到了一个黑水滚滚的河边,怎么也过不去,正在焦急时我醒了,那场景清晰可见。于是我就在丧葬用品店,给父亲订了一艘船,还附带船工和服务员。第二天竟然梦到父亲过了河,来感谢我。 父亲三周年祭日那晚,我梦见父亲焦急万分,穷困潦倒,逼仄的房子拥挤不堪,他的女人要生孩子,可没有床,也没有吃穿用品。父亲找到我,让我帮忙。我从梦中惊醒后,惊出一身冷汗来,第二天,赶紧为父亲在丧葬用品店里订了床铺、送了冥币。 第三次梦见父亲是他去世后的第四年,那天午睡的时候,梦见父亲面色苍白,疼苦地用双手撕扯开胸部,心肺已经变色,疼痛扭曲了父亲的脸。这个时候,我恐惧的睁开眼睛,竟看见床前的书柜倒了下来,砸在我的身上。这时我醒来了,醒来后心脏难受得要命,下午就接到一个电话,那是一个可怕的电话。 第四次梦见父亲是二千零一年,回乡祭祖的时候。很久没有梦见的父亲,似乎就跟随着我的小车来了。每次在车上犯困的时候,我都能清楚的看到父亲就站在车窗外,向我招手。之后许多天,我都看见父亲就站在我身后。这种种感觉,说给弟弟听的时候,他建议我给父亲烧些纸,告慰他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第五次梦见父亲是今年七月,人常说“七月流火”,我将母亲从长安接到酒泉后,父亲笑着来表示感谢,并让我将他送到了另一个空间的开口处,满意地离开。这 之后,我再也没有梦见过父亲。 陪伴父亲度过他生命最后一程的时日,电影一样历历在目。 我年近五旬,父亲他老人家,离开我十七年。 愿长安慈恩苑里的父亲安息。 疑是肝包虫 父亲去世后的第五个年头,鲁教授打电话告诉我,父亲的病因查到了,是从和父亲情况相似的几个病例中,找到原因的,“肝包虫”,并说养家禽家畜的人容易得此病,主要是一种寄生虫钻进了人体,靠吃胆汁生活,来捣乱人的正常代谢。而且现在这个病也已经能够治愈。 将父亲的病因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伤感地说,都是父亲太执着了,非要办什么工厂,挣下钱后还要办学堂,结果什么也没有做成,却把自己的命给丢了。如果能够拿着那点退休工资,好好的待在家里享受晚年,也不止于此。母亲说父亲一生都爱干净,即便自己发个屁都要把窗户打开通风,让家里的空气流动,更不要说近距离接触家畜家禽了。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一九九九腊月,在张掖收完款回家的路上被打劫后,寄宿在农家的那次历险。 腊月二十三,也就是要过小的时候,父亲接到张掖一个农场的电话让去取速肥的款子,那时工人放假了,父亲就独自去了。没想到那上款,独自离开会计室走到小树林就被三个男人给抢了,连父亲的手表、棉衣、皮鞋和包包都被一起抢走了。好像是五七农场,我已经记不清了。无奈的父亲只好就近走到一个农家,借宿人家的旧房子,那时人家养过鸡的旧房子,上面一个破炕。晚上冷,父亲不得以把人家的一床旧被子也盖了。 那时手机不多,农场偏远的人家也没有电话。实在无奈,父亲就给人家干了两天活,人家给了他20元钱,他回家了。 父亲那次吓坏啦,回家后脸色铁青,睡了两天后,精神好转。过完年,才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险遇。他是怕家人担心,才迟迟没有说。 听此言后,母亲更加反对父亲经商开场厂,可是为了学堂梦。父亲就是不愿意放弃。 “如果不去乡下推销速肥,如果不是在张掖的乡里和农场先后被人抢走收回的款子和衣裤、鞋子,父亲也许就不会借宿人家曾经养过几鸡的老屋子”。也许那些可恶的虫子就不会趁父亲熟睡之际,钻入胆总管下方的一个隐蔽处,我 靠,可恶的虫子,我……。 将鲁教授查清的病因,告慰父亲,让他明白他的病源,并告诉他以后不会有人再像他那样被疼胀折磨。 生命轮回,走向E时空的父亲明白这些是应该的。
岩湾街上的那座桥
父亲走了,到E时空。将来我们每个人都会像他一样,到那里报到,像电荷以不同的方式,按照物质不灭论在宇宙中巡回。如果有来生,我还希望遇到父亲这位大朋友,听他拉二胡,看他画画儿,和他一起下棋,听音乐。见证父亲曾经为乡里做实事的例证,就是老家岩湾的那座桥。 以前的岩湾学校不在现在的这个地方,而是在岩湾街道对面的那块河滩地上,秋季的洪水经常让学生停课。小木桥成了多数孩子去学校的捷径,为了赶时间,孩子经常会跌到河里,尤其冬季河面结薄冰的时候,滑溜溜的桥,更加不好走。当时当老师的父亲就设计了这座桥,并极力促成了桥的建成。修桥的资金除了父亲补发的部分工资外,多数乡亲们捐的。 那年回沙坝的时候,还绕道看了这座桥,只是桥已经废了!岩湾学校搬迁后,很少有人到河西,河滩也荒了。可惜那年竟然没有拍张照片留念,可惜。现在我不知道岩湾的那座桥还在不在。下次回乡,一定要去看看。
小王子鸭舌帽、礼帽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父亲的头顶受了伤,一块石头从父亲的头顶飞驰而过,伤好后,父亲的头顶上的头发没了。这以后,父亲就常常戴上鸭舌帽或礼帽去遮盖那片“不毛之地”。 农闲的腊月,上山砍柴是那个年代的沙坝男人的主要工作。回乡的父亲当然也不例外,那天早上,选文和父亲一起进山,他们在一面坡上砍柴,本来是平行的,后来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选文,觉得山上好玩,就上到了高处,乱跑着看风景。不料他踏翻里了一块石头,石头快速滚下山去,他怕石头伤着父亲,就大喊,“哎,湛叔,赶紧躲一躲,石头滚下来了——” 父亲本来不会被石头砸到,经他这么一喊,急中生智的父亲躲到了一个石崖下面——按照力学,父亲认为石头是不会直接掉下岩根,而是要按照一定的轨迹飞行的。可是父亲蹲的不够低,头顶露在了石岩边上,这块滚落下来的石头竟然就擦着父亲的头顶飞驰而过,将父亲砸晕了。 在石岩下面晕倒的父亲,趟了一会儿,苏醒的时候,才喊选文,说自己受了伤。选文赶紧跑过来,看见父亲头顶血糊糊的,脸上脖子上也都是血,他吓坏了,赶紧掏出他和父亲的手绢绑在一起,从脖子上勒好,压头顶上的流血伤口压住。最后,颤巍巍地把父亲扶上架子车,用架子车将父亲拉下山,拉回沙坝村。
他们到乡里的时候,手绢早已经被献血渗透了,看见这个情况的村民,飞快地跑到我家告诉了母亲。听了这个消息,我们都很害怕,加上天冷,母亲哭着冲向了卫生所。母亲和我们跑到乡卫生所的时候,赤脚医生已经清洗完伤口,缝针包扎工作已经完成,正在父亲的头上打绷带,末了还肌注盘尼西林(就是在屁股上打了青霉素,记得小时候,赤脚医生把青霉素叫做盘尼西林的,而且把打针叫做肌注)。 母亲看见父亲脖子上、衣服上血糊糊的,而地上还堆着血糊糊的两块手绢和纱布,母亲心疼地埋怨父亲,不该那么好心带选文上山,让自己受伤。 母亲说,城里来的知识青年根本不会干活,别人都不肯要,不带他上山,就是父亲逞能、多事,禁不住选文的恳求,带他上了山,却让自己受罪。 过了一段世界,父亲头顶的伤口结痂,慢慢愈合了。可惜父亲头顶上茂密的头发没了,成了“不毛之地”。头皮被石头揭走了,头皮被揭了后,毛孔遭到了破坏,新生的头皮上基本是光溜溜,影响美观。没办法,母亲就托人想方设办地买来了鸭舌帽、礼帽遮掩。父亲的帽子有好几顶,最好看的就属于小王子系列了。戴起来帅气,精神,像电影里的许文强。 随身携带的词典
这本清代的、小 小的英俄汉词典,繁体字、线装,字体很小,体积也小,约有32K书的四分之一。父亲随身带的这本英汉词典是祖父传给父亲,父亲又传给我的。祖父上世纪八十年代驾鹤西去,留给父亲的东西就剩这本老掉牙的英俄汉词典了。因为年代久远,词典纸质已经发黄,装订线也已老化,几处纸张已经脱落、散开,掉出来的几张纸页被夹进了原来的位置。因为这本词典被父亲常常带在身边,所以我很珍惜,藏在书柜的一个隐秘位置,有时候取出来看一看
。
刚刚恢复高考那会儿,父亲的这本英俄汉词典排上了大用场,在乡里,父亲义务教小孩子学习基本英语字母、单词和口语。那时候的学习资料很少,孩子们用的教材都是父亲简单的手写本。父亲的毛笔字写得好,自幼就是用软笔写作业的,那时给孩子们上课的简单教程,就是父亲抽时间写的。对毛笔,父亲“轻车熟路”,谁家的红白事儿,这么多年都是父亲帮忙写对联的。就是现在回沙坝村,还有一些乡亲说起父亲写对联的事儿。 一个素未谋面的侄子,在家族群中看到此文,转发了。 一个老乡又将图片转给我,以此为例证,来感谢父亲曾经在村里办学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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