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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闲话散文

2021-12-23叙事散文于文华

闲话散文向迅1这似乎是一个扯不清的话题。扯不清的原因就在于闲话的主题不是别的,而是散文。闲话些什么呢?什么是好散文?好散文的标准是什么?当下散文思潮?当下散文的特点?或者是散文在今后的发展趋势?不可否认,这都是一些不可回避的话题,但它们都……
闲话散文
向迅   1   这似乎是一个扯不清的话题。扯不清的原因就在于闲话的主题不是别的,而是散文。
  闲话些什么呢?什么是好散文?好散文的标准是什么?当下散文思潮?当下散文的特点?或者是散文在今后的发展趋势?不可否认,这都是一些不可回避的话题,但它们都是一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话题。倘若你不能对中国散文的历史渊源知根知底,不能对当下散文的现实情况了如指掌,你很难发出一个为大多数人认可的声音。就我个人的学识和经验,我当然不敢妄自谈以上这些话题。我仅仅敢于讲出我个人有限的创作体验,以便一日而三省吾身。
  在众多文学体裁中,散文或许是人人皆可为之的。但凡受过几天教育的,大多动手操练过这门手艺。对于中国文学教育而言,作文课应该可算作最基础的一课。写好了作文,便可以写信,写日记,写情书。如此一说,这作文课似乎有着很强的实力主义倾向。
  也正是这种实力主义,决定了在中国现行的教育制度下,很难培养出文学家。但是,要让一个把作文写得顶呱呱的学生,来写一篇散文,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我们从小接受训练的,便是散文这种体裁。
  虽然人人皆可为之,但要真正将散文写好,却又是难上加难。这有点像西方的大学教育制度,易进难出。门槛很低,但最终有很深造诣的人,却不多。
  2
  我一开始就低估了散文所蕴含的文体难度。
  我最早的“文学创作”,大概可以追溯于高中时代。这个时候的写作训练,可以算作文学创作吗?的确是可以打一个问号的。高三时,我开始投稿。用方格纸将自以为是的“大作”规规矩矩地誊写好了,将之虔诚地装入信封,满含期待地投寄出去。稿件石沉大海是必然的结局。
  意外的是,竟在灰心沮丧的时刻,得到了《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编辑的鼓励。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加入了“未来作家笔会”,并于高考前夕,在该杂志发表了几百字的散文处女作《冬雨》。
  因为发表过这样一篇小东西,我便信誓旦旦地立志当作家,于是高考填报志愿时,填的全部是中文系。后来才知道,我所就读的那个师范专业的中文系并非培养作家的摇篮,而是批量输出语文教师的基地。
  这个时期的“写作”和投稿,目的很不单纯。高二下学期,父亲意外出事,家庭陷入困境。我投稿完全是受了那些课外读物上的征文大赛的奖金的诱惑,天真地想靠发表文章或者获个奖而“发点小财”,以缓解家中窘迫的经济状况。
  这期间的习作,全是一些无关风月的矫揉造作之“文”,纯粹是青春期的无病呻吟,全然没有融入自己的情感,是真正可以称之为“拙作”的——真正的拙劣之作,毫无文学性可言,哪里还敢示人?
  3
  当年《散文》杂志的篇幅似乎一度被乡土散文所左右,我深受影响,中毒颇深。我急于模仿,急于将我的那个乡村写出来,却因自己仅会点蹩脚的三脚猫功夫,导致我“创作”了一大堆伪乡土散文。
  早些年,我一直对中学语文老师有所不满。因为他们欣赏的作文,大多是通篇铺排着排比句的“锦绣华章”,充斥其间的华丽辞藻使得整篇作文看起来华而不实,诸如“试问君”、“诚然”等一类词语已听得人耳朵生茧。若干年后,当我回过头来看大学期间批量生产的那些伪乡土散文,与这些华而不实的文字相比,实在没有什么高明之处,真是汗颜之极。
  那些文字,“诚然”是在描述乡村,写乡村的人和事,写乡村的景和物,但都停留于对乡村生活进行原样照搬,没有将之进行文学处理,读起来枯燥乏味,没有半点生趣可言,更别说看见那么一点乡村精神了。那是一个苍白无力的,没有血色的乡村。
  更难为情的是,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将这些没有一点泥土气息的“山货”投给了国内诸多名噪一时的大刊。
  4
  从小学的作文训练开始,我便发现自己不会写记叙文和议论文。每每老师布置要写这两种题材的作文时,我便不知如何是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写一篇题为“失败乃成功之母”的作文,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虚构一个故事。
  我更擅长于写景和抒情。读小学五年级时,老师让我们写六百字的作文,我便可以洋洋洒洒地写出一千五百字的“长文”出来。初中三年级时,写了一篇随想录式的作文,竟得到语言老师如此评语:此文若是出自你之手,那便可称为上乘之作。现在反刍评语的意思,竟发现这是一个一语双关的句子。
  这种先天性的禀赋,直接影响到我现在的写作。由于缺乏讲故事这一项本领,使得我的散文作品缺乏可读性。不要说将原本平淡无奇的故事讲得精彩出众了,就是给我一个异常精彩的生活素材,我也会将之处理得漫不经心。叙事能力的缺失,也使得我的作品缺少细节。而无论什么体裁的文学作品,没有细节,就不能说是一件好的文学作品。
  我们在生活中常说,细节决定成败。这在写作中同样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唯有细节,才能打动人心。
  5
  有好几个年头,我几乎没有碰过散文。
  那是迷恋诗歌的几年。我迷恋修辞,迷恋那种言说间的味道,迷恋语言的陌生化。经过几年的勤学苦练,当我真正懂得什么是诗歌的时候,我下定决心放弃了诗歌。我觉得以自己的天赋,终其一生也不会写出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诗。
  我的性情和笔调,更适合写散文。我想,这与我小时候的某些习惯深有关联的。童年时期,我迷恋于“铸”剑。所谓铸,其实也就是用刀斧一类的工具将一块木板做成一把木剑。这是一件细活,需要足够的耐心。而我,可以花一整天的时间,独自一人呆在一个角落,用砂纸打磨剑上的瑕疵。
  或许写散文,也需要有这种沉得下心的忍耐劲,需要一点闲情野趣。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慢工出细活的节奏中,可以享受一种不可言说的愉悦。尽管有的散文,也需要激情的迸发,也需要热血的注入,也需要愤怒和呐喊。
  总体而言,要写好散文,需要你有一副“散而不涣”的心境。
  所谓“形散而神不散”是也。
  一个人通过若干年的时间,找到一种最适合自己表达的文体,是一件幸运的事。这就好像经历了若干事情,我终于知道了这一辈子究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要与什么样的人厮守终生。
  6
  若干年前,经营一篇文章总是苦心孤诣,总得打好腹稿才动笔。而这腹稿,不是一遍两遍,而是能够将那腹稿不假思索地一笔挥就。
  打腹稿自有好处,可以任思绪千马行空,自由自在,有一气呵成之感。但也有烦恼,那便是影响睡眠,容易失眠。更恼的是,有时腹稿已经打了两遍了,人却呼呼睡去了。次日清晨醒来,明明记得昨晚构思了某一篇“神作”的,却硬是想不起来了,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忽然有一天就把这个习惯给改掉了。只是注意在平日里多积累素材,多思考问题,哪一天把题目想好了,便坐在那里动起手来。
  顺手的话,也是一气呵成。当然,失手的几率也颇高。有时写到一半,竟不知如何下笔了,有一种下气不接上气之感;有时一个上午坐在那里,竟不著一字;七拼八凑四五日,也不成一文。气急败坏呀!
  如此便得出一结论,“为赋新词强说愁”,总不会得出满意的篇什。
  散文讲究的是一个情真意切,顺其自然,来不得半点马虎,也见不得半点勉强。它需要有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的“读感”,要有一口贯穿全文的“气”,这口气不能断。
  气脉一断,全文皆损。
  7
  我一直在努力寻找一种心仪的言说方式。这种言说方式,当然是区别于他人的,个人风格较为突出的,而且是让我自己感到亲切和惊喜的。我觉得这是一种感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自从开始写散文的那天开始,我所拿捏的便是一种半生不熟的腔调。
  这种腔调,既不典雅,也不粗鄙,既不华美,也不朴素,令我自己都感到生疏,总是觉得异常的别扭。就像一个乡巴佬,站在聚光灯下时,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极不自然的身体语言。
  可是每次下笔行文时,它又总是从笔端有恃无恐地溜出来,挡都挡不住。真是烦人的很。
  我为此极为痛苦,想摆脱这种腔调的纠缠。用那些语言写出来的作品,平淡无奇,毫无新意可言,没有人看得出来这就是向迅的作品。
  直到两年前,我在写《消逝的原野》时,才觉得出现了那么一点转机。这篇作品的叙述口吻以及内在的节奏,有点接近我想要的那种味道了。在以后的写作中,也曾灵光一闪般地出现过,但我没有将它牢牢抓住,并坚持下去。
  这都怨我在一段时日里迷恋大散文,一味追求那种“宏大叙事”,讲究文章的“恢弘气度”,而忽略了严谨的谋篇布局,忽略了细节的经营,使得我将那种好不容易拾得的“慧光”丢失了,再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
  现在细细回味,要想找到自己理想的那种言说方式,建立自己独特的风格,这也关乎到功力问题。无论是出口成章,下笔如有神,还是文气充沛,文采斐然,都是需要千锤百炼的。
  但是,倘若没有语言天赋,没有饱读诗书,即使写得再多再勤,也可能无济于事。
  难怪有人说,在写作这件事上,并非有付出,就会有回报;但是你不付出,也就无从谈起回报了。
  8
  我还一度陷入所谓的“创作平原期”。这也是痛苦难熬的事情。写了那么一阵子,突然就不知道该写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即使也能下笔千言,但总觉得寡味索然。突然地就失去了信心。
  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这些日子的。坐不能静,卧不能安,心神不宁,可谓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有着强烈的表达愿望,但就是不能落实到行动上。偶尔强行为之,独坐半晌,挤出了那么几个字,却又删删改改,最后终于跟自己生起气来,一把将终日之功撕之弃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较之自己过去的作品,竟无丝毫长进;较之同龄人笔法,差距何止一日千里;较之巍峨高山一般矗立在前的前辈们,那可真是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的笔头生了锈,脑瓜子生了锈,身心都生了锈,真正混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
  朋友们总是建议,趁此机会,多读点圣贤书,以补脑修身养性,以待他日“东山再起”。可我这人又性情急躁,哪里静得下心来呢?
  思前想后,这是浮躁之气在作怪。或许,写了那一阵子,确乎需要停下来,对前面的写作进行检阅反省,同时补充“营养”,补充“钙质”。
  常常说,走得快了,需要停下来等等我们的灵魂。
  同样的道理,写得快了,写得多了,需要停下来等等我们的思想。
  9
  近日,闲来无事随意起草了一篇名曰《打通生活与写作的关节》的杂谈,对于上述所言的“创作平原期”有着较为详细的论述,兹抄录如下:
  从去年春天到现在,我停笔将近一年。这种状况,用我偶然看见的一个词来形容很恰当:休耕期。可仔细琢磨,这三字与我的状态又相去甚远。所谓的“休耕期”,按我理解,其实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准备期,虽然没有“种庄稼”,却在积蓄力量,酝酿精神,准备来年打个翻身仗。而我呢,是因这几年一直处于一个异常尴尬的境地,迫于生计,身心焦虑,全然无心把精力投放在写作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写作的过程中遇到了诸多瓶颈问题,不曾得到很好的解决。这种无所适从的茫然状态,让我无心翻读圣贤书,任日子一味地闲着,荒着。
  我个人的焦虑和苦闷,或许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遭遇,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反映。它必然影响到我的写作,并在我的作品中打上深深的烙印。某一天,我将以前所有的作品翻找出来重新浏览了一遍,发现生活中的那种焦虑和苦闷全部折射在我的作品中,行文粗糙,结构简单,思想浅薄,急不可耐,缺乏最起码的从容和冷静,缺乏更深沉的悲悯和关怀。我无法做到气定神闲地去将一个故事有滋有味地娓娓道来,亦无法对某一个特别重要的细节进行精心描绘,我缺乏那种精雕细琢的耐心,亦缺乏那种刷刷几笔就将一个人或一件事精准刻画下来的白描功夫。由于缺乏细节之美和独特的叙述技巧,使得我的作品平淡无奇,由此缺乏一种深沉的审美力量。而这种力量,在文学作品中是至关重要的。我觉得我还没有找到一种最佳的叙述节奏,没
  有找到一种最适合自己的结构方式。于是,我将若干年前的作品抱着破釜沉舟之心悉数删除。
  前几天读贾平凹的《定西笔记》,读丹增的散文,读陈应松的散文,我都为他们的那种语言才能和白描功夫所折服。我似乎还专门写文章探讨过李娟散文的特点。我读他们的作品,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他们能捕捉到生活中那些最小的细节。那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生活场景,在普通作者的眼里,是不值得入笔的,是不具备文学要素的,但是他们就具有这样的功夫。在他们的笔下,生活中最常见不过的事情,也被写得妙趣横生,精彩绝伦,读来令人一唱三叹,乃至拍案叫绝。他们的笔调,或是朴素简洁的,或是诗意盎然的,或是活泼俏皮的。我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作家,首先要锻炼的就是这种白描功夫,这与画画为什么先从素描学起,大概是同一道理。
  以前学外语,我总觉得一定存在一个窍门,只要将这个窍门掌握了,学起外语来将易如反掌。写作存在这样一个“窍门”吗?我觉得是有的,只要你想方设法打通了横亘在生活与写作之间的那个关节,便掌握了写作的窍门。而要打通这个关节的第一步,便是掌握扎实的白描功夫,这地道的中国功夫。之前,我一直不遗余力地在行文的气度上下功夫,忽略了细节的经营,以致于一直裹足不前,走不出那个漫长而令人焦急的“创作平原期”。
  10
  在某次座谈会上,我给一个散文家提出了这样问题:当今散文界,流派纷呈,“大散文”、“历史文化散文”、“在场主义散文”、“写实散文”、“新散文”、“女性散文”等流派各领一时风骚,跟风者甚众,您认为这种现象对散文的发展有多少现实意义?
  这位先生没有多做考虑,随即答道:在我眼里,是没有什么流派之分的,只要是被大家认可的散文,它就是好散文。所谓流派,也仅仅是举个旗帜拉一个山头罢了,不过,它对于繁荣当下散文,还是有着一定的现实意义。至少,在各种流派的喧闹和刺激之下,整个散文界看起来还是很热闹的。
  我对这位先生的话,深表赞同。只要有过写作体验的人,或者是有一定阅读经验的人,都会知道,一篇好的散文,必然缺少不得作者的情感投入,也就是说需要作者的在场,需要作者本人精神的在场。如果读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半点作者的立场在里面,那么可以断定,这样的作品一定不是好作品。所以,一些流派所提出的艺术主张是值得商榷的,尤其像“在场”与“不在场”的问题,严格一点说,只能算作评价一篇作品好坏的一个标准。
  我们评价一篇散文的好坏,不在于它是属于哪一个流派的,而在于它是否能够打动我们的心灵,能否与我们的心灵产生共振。好的散文,总是贴近读者心灵的,不仅让读者诸君在阅读的过程中生发一种强烈的“在场感”,而且也能感受到作者的精神历程。
  如此说来,这流派那流派的只能是对于研究者有一定的意义,以便他们在做研究时,可以分门别类地归纳一个群体的艺术特色和相近的立场、趣味。但若站在更高的角度来看,林立的流派,对于散文的发展其实是很不利的,小团体和圈子意识,往往拘囿了他们的眼界和胸怀。
  正如那位先生说:这世上的散文无非两种,一种是好散文,一种是不好的散文。
  11
  我的散文创作一直是散漫而随意的,想写什么了便拿起笔写什么,根本就没有计划。这种状态,是不是传说中的无意识创作状态?
  在这种状态的支配下,我写下的那些文字也很不齐整,漂浮在生活的表面,就像走马观花的人,看见的永远是风景的一幅画面,就像漫不经心的人,看见的永远是生活的一个侧面。同时,这样的写作,让我的作品很容易地就被遮蔽了。因为像我这样写作的人,实在太多了。
  为什么当今文坛表面热闹非凡,实际上死寂沉沉?就在于千篇一律的作品太多了,同质化现象十分严重,而给人以震撼的具有爆发力的作品少之又少。
  这两年,我才开始琢磨结束以前的“游牧状态”,找个地方定居。该把我笔端的千军万马安置在哪里呢?这安营扎寨之处确实让我颇为踌躇。我尝试着写了很多题材的作品,直到有一天我把笔头对准了大地,就再也拔不出来了。我这时也才幡然醒悟,即便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我还要继续去战斗的,原来就是脚下的这一块土地,是我们的家园。
  我现在所写的散文,大都没有离开过两个关键词:大地和鄂西。我在有意识地有计划写与此二者相关的系列散文。我试图在写作这条道路上建立自己的根据地。以此为据点,扎根大地。我还想在这个据点里打一口井,一直打下去,直到井口涌出甘泉。
  我甚至觉得唯有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你的写作才是有效的,才能更深地接地气。只有沿着一个方向锲而不舍地写下去,才有可能写出泥土的芬芳,写出炊烟的温暖,写出人性的美好,写出生活的琼浆,也才有可能写出最艰辛的生活,最无奈的挣扎,最痛苦的灵魂,最孤独的人生。
  而要建立自己的根据地,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并非你想建就能建的。仅仅在山头插上一面旗帜,那是远远不够的。一阵大风,就很有可能将那面旗帜吹得无影无踪了。
  12
  我在阅读新疆女散文家李娟的散文后,曾写过一篇名为《李娟给我的启示》的读后感,现抄录一段,并将原来的这个大段落细分成如下若干小段,权且当作我自己创作散文的心得吧:
  在我个人的写作实践和阅读经验中,以及在诸多文学课上听来的关于写作的理念中,抓住典型事件、典型人物、典型场景似乎是至关重要的,也就是要有一个叙事的侧重点。所以在我所见到的许许多多作品,包括我自己的也是,都是极力想写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一些有代表性的、一些超脱于平凡生活的事件。
  在我们的眼里,那些惯常的生活细节是不值得入笔的,是繁琐的,是无意义的。我们需要的细节是精心挑选来的,甚至是虚构出来的。我们是写作的功利主义者,总是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向着自己预设的目的奔去。不懂得迂回曲折之妙之乐趣。而写作,尤其是散文这种体裁,是多么忌讳平铺直叙,多么忌讳直奔主题呀。我们这种直奔主题的写作,恰恰是违背散文创作精神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李娟一样变得更加含蓄一点,变得更加委婉一点,变得更加细腻一点,变得更加幽默一点。
  我们是如此注重不同,以至于我们终于走上了写作的歧途;我们是如此追求技巧,以至于我们终于让语言受累,变得严肃刻板,毫无可爱可言;我们是如此注重我们所要表达的思想,以至于我们终于失去了生活提供给我们的最珍贵的哲理。预设的中心是不合理的,在叙述的过程中自然而形成的中心更能牢牢地让人感知到它的存在,感受到它的力量。
  这种中心意识的确立必是以写作的冲动为前提的,如果提前设置了一种中心,一切围绕着这个中心,意味着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无形的障碍,反而影响表达。这就像一切围绕着形式而装内容的写作一样。
  在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上,我一直坚持认为,内容决定形式,就像根据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衣服,所谓量体裁衣。最高级的形态,无疑是两者合二为一,不分彼此,成为一个整体,如韩少功为此所做的比喻:光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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