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养兔往事

难忘的养兔往事 放飞梦想/文
父亲的老乡送来了一只雪白身体上夹杂着黑色斑点的花兔子。这只可爱的小精灵为我童年单调的课余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我把兔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软绵绵的绒毛，总是舍不得放下它。

这天放晚学回家，我急忙放下书包，又想楼一楼可爱的花兔子。可是，由客厅到卧室，满屋子找遍了，就是不见它的倩影。我问母亲，母亲说，就在屋子里藏着呢！我不甘心，就蹲下身子仔细在方桌和柜子底下搜寻，还拿着棍子在靠墙的阴暗处捣腾，不见兔子出来，心想：这小家伙躲到哪里去了，不会是跑丢了吧！

晚上正要睡觉，透过电灯光亮，从卧室门口瞥见了花兔子，小精灵恰好从客厅的木柜底下钻出来，在地面上活蹦欢跳地转了一圈，接着蹲在地上，两只前爪抹了抹嘴角，又从柜子底下钻进去了。我这才想起母亲前几天说过，客厅的墙脚有个很大的老鼠洞，正好暂时当兔窝，让兔子先住着。

大概过了十几天，父亲那位朋友又送来了一只灰色兔子，父母把灰兔和花兔放在一起饲养。两只精灵白天很少路面，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兔子以为我们家里人都入睡了，这才双双出来溜达一阵，再回到洞里去。

日出日落，时光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月，那天深夜，我从炕上爬起来，打算外出解手，一只脚刚刚迈出卧室门槛，猛然看见柜子前一只黑色的小兔崽子，为了不惊动它们，我把那只脚悄悄退回到屋内，默默地站在门框内观察客厅的动静。不一会儿，黑色的兔崽蹦跳着钻进了柜子底下，又一只小花兔崽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有时候两只兔崽一起出来，大约有四、五只兔崽，出出进进，轮流登台。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下感到这世间之事竟是如此神奇，原来那只花兔与灰兔是一对恩爱夫妻啊！尽管它们之前也许并不相识，但是当缘分让它们偶然相遇，它们便加倍珍惜，虽然它们的爱情也平平淡淡，但它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爱情之树开花结果。我在感慨之余，心里又起了疑问，父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花兔怀孕产子之事呢？让我在那个深更半夜意外地看到了那幕惊喜的情景，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我那时每天早出晚归，从家里到学校，再由学校到家里，重复着简单乏味的求学生活，也许父母觉得，家兔产子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没必要让我为这点小事分心。

花兔与灰兔一家增丁添口，原先那个老鼠洞已经显得相当拥挤，客厅里粪便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了，应该即刻给它们一家修造一处宽敞的新家。父亲就和哥哥动手，在院子靠西的土墙旁边为兔子修建了一座方形的土棚子，以瓦片、石块和泥巴为原料，顺着土棚向北的出口链接着卷起了一道十几米长的人工土洞。随后，父母帮助花兔与灰兔和它们的五个孩子乔迁新居。

兔子一家的生活环境改善了，我的母亲又对它们照顾得周到细致，按时精心搅拌一些饲料喂养它们，我在星期天或者节假日也满山坡跑着挖来野菜丢给它们吃。花兔与灰兔每天被儿女们簇拥在一起，它们有时尽情地嬉戏耍闹，有时懒懒地躺在地上晒太阳，融洽和睦地体味着天伦之乐。看着它们一个个毛色鲜亮，无忧无虑地在洞窟里跑出跑进，小兔崽们也一天天快乐长大，我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几个月之后，我在给兔子们喂野菜的时候，发现花兔的肚子又慢慢地鼓起来，走路也没有先前那样灵活利索，看样子它又身怀有孕了。就像小鸡从经过孵化的鸡蛋里破壳而出一样，花兔又一次给我们带来惊喜，它顺利地产下了六个兔崽，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花色的，幼兔的身色无不打上了遗传的烙印。此情此景，它们已经是十几口子的大家庭了。

那年景，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父母常常为吃饱肚子而发愁，为了生产生活，本来就喂养着老黄牛、大黑猪和几只鸡，又养起了一群兔子，似乎为家人增加了额外负担，虽然母亲隔三差五为饲料而绞尽脑汁，一家人比以前更加忙碌，但是一个个都乐此不疲，忙而不乱，谁也没有喊苦叫累。在家人朴素的内心世界，那些家畜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多喂养一种畜禽就多了一份担当和责任，多了一份牵挂和期盼。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祈祷家里喂养的那些畜禽和人一样，快乐成长，平平安安，相伴永远。

然而生活永远不会风平浪静，有时候我们希望日子就像水波不兴的流水，平稳顺利地向前流淌。但是，平静如水的日子总会狂风骤起，掀起意想不到的风波。

和往常一样，这天放晚学后，我快步回家，想急切地看到那些玲珑机灵的小兔子，可是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院子里躺着一只已经死掉的白兔，脖子里一道几寸长的血印子。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此刻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

看到那只可怜巴巴的死兔子，我的心刀割一般疼痛。我问母亲，好好的兔子怎么会死呢？兔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母亲语调低沉地对我说，兔子是被狗咬死的，是邻居老钟家的麻四眼给咬死的！

我听完很是吃惊，狗怎么会咬兔子呢？曾经听村里老人们讲过狗与猫有仇的故事，有句话讲猫不上墙狗在后面撵着呢！也亲眼目睹过狗追赶猫的情景，背着书包正在巷道里走着，猛然身后一只猫飞奔着蹿到了前面，嗖嗖嗖地爬上了不远处那棵大柿子树，就在自己感到惊诧莫名的瞬间，只见一条老狗拼命地紧追而来，狗与猫近在咫尺之间，狗看见猫爬上了大树，也就无趣地作罢，转身走了。我眼前晃动着邻居老钟家那只被称为“麻四眼”的狗，它身披灰不溜秋的麻毛，两只狗眼上面分别嵌着半圆形的黄圈儿，就像一个高度近视的书生戴着一副眼镜。这畜生，我平日里待它不薄啊，每当我家过年吃肉的时候，它总会顺着肉香蹿到门前，蹲卧在门槛外面的台阶上，我把吃剩的肉骨头抛到它眼前，它飞快地一嘴叼住，急忙摇着尾巴走出了院子。

不是说狗通人性吗？这可恶的“麻四眼” 怎么如此缺德如此狠毒，我家小白兔跟你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小白兔整天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嬉耍，一个个温顺面善得见个陌生人都要赶紧跑到洞里躲起来，胆小怕事得连我家院子都不敢出去，小兔子们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招惹你家伙了，你竟然吃了秤砣铁了心，置那只小白兔于死地而后快呢！

更令人气愤的是，这“麻四眼”还就紧紧地盯上我家的兔子群了，只要瞅见家里人出门在外，就钻空子偷偷袭击兔子群。这天，我中午放学刚刚走进院子，就看见“麻四眼”又在行凶，死死地咬着一只黑兔子的脖颈不放，我飞步上前，顺手拿起墙上挂着的扁担，可恶的麻四眼见我高高举着扁担，慌乱地丢开兔子，扯开四蹄灰溜溜地跑出了院子。

晚上我把兔子又一次遭遇袭击的险情告诉家里人，结果父亲和哥哥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各自都碰到过这种情况，全家人坐在一块议论商量，深深地感到，长此以往，任由麻四眼如此野蛮伤害兔群断然不行，要出个狠招严厉地教训一顿麻四眼。

想来想去，都觉得事出有因，麻四眼已经伤害过一只兔子的性命，这回也要让它那只馋嘴尝尝被惩罚的厉害。父亲和哥哥想出的办法是，到村上的商店里多买几包火柴回来，然后将一根根火柴头上的有色火药剥下来聚集在一起，再将一小包火药裹进酥油饼或者馒头里，当“麻四眼”再乘人不备来院里预谋不轨，悄悄扔给它，畜生一旦上钩，当那馋嘴去咬诱饵的时候，里面的有色火药就会爆炸，狗嘴必定会被炸开花。

就在我们打算报复“麻四眼”之时，预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整天胡游乱转的“麻四眼”给邻居老钟家闯下大祸了，它鬼迷心窍地把一颗血淋淋的死婴头颅叼回来，扔到了老钟家门前的院子里。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有许多人跑来看稀奇，站在那里唧唧咕咕一阵，又连忙捂着鼻子转身离开。

那几年农村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育龄妇女一般都不知道落实节育措施，年轻夫妻每天除了从事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之外，再没有别的文化娱乐活动，吃罢晚饭无事可干，只有老早就上炕钻进被窝里缠绵。

怀孕的妇女们常常不慎小产流产，有时候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孩，一不小心就会中风夭折，每当遇到这种特殊情况，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们处理得更是草率简单，随便将死婴放进扎好的草把子里，稍微讲点人性的，就先买几尺红布，把死婴用红布裹了再卷进草把子里。再把草把子提上放到村子几里之外一个叫坷垃沟的山崖底下。

“麻四眼”很可能那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蹿到了坷垃沟里，一股充满血腥、阴森恐怖的味道深深地迷惑了它，使它欲罢不能，于是整个脑袋紧贴着地面，一路用鼻子探寻着徐徐向前，当它走到山脚的草把子跟前，那种神秘的味道越来越浓了，它禁不住诱惑，伸出一对前爪胡乱地刨开了草把，它也弄不清血淋淋地暴露在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迷迷糊糊地叼着跑回来放到主人家的院子里。

恰好邻居老钟的老婆是个既爱面子又很迷信的女人，摊上了那样倒霉透顶的事情，不闹翻了天才怪呢！老女人摆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先是又哭又闹，接着跪在地上，点着香纸，求天告地，祈祷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折腾累了折腾够了，硬是逼着丈夫老钟，无论如何都要把“麻四眼”这个丧门星给弄死。

老实巴交的老钟无话可说，他思来想去，最简捷的办法就是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拿绳子套住狗脖子，将它活活勒死。对“麻四眼”的刑场放在一块宽阔的空地上，那场面就像是一场拔河比赛，看起来又是惨不忍睹，“麻四眼”的脖子里套着粗粗的绳子，左右两边分别是几个壮汉扯着绳子，竭尽全力反向发力，可怜巴巴的“麻四眼”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呼喊。

人都说狗有七条命，折腾了好一阵子，眼看狗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可是“麻四眼”还在顽强地挣扎，还迟迟不肯咽气。就又把狗绑到了旁边的大柿子树上，一名男子用镰刀背使劲儿在狗头上敲打，直砸得“麻四眼”头颅破碎，七窍出血，这才最后咽气。

一条被称为“麻四眼”的狗就那样被血腥地处死了。后来，我家兔子虽然越养越多，最多时达到了二十几只，但是养得多了并非好事，最终还是被当成了资本主义尾巴，给无情地割掉了。父亲只得把几只兔子返还给了那位老乡，剩下的分别送给了亲戚朋友。

现在想来，再聪明的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作为动物的一只狗呢？有时候人犯错了都能得到原谅和宽恕，我们为什么不能原谅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