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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2021-12-23叙事散文低眉
慢 低眉 从前的日光很慢,车,马,尺幅鱼书,纸笺,一个问候要等上好多年。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要走一天。对一个人的等待,要用上累月经年。我走进你内心的城池,要上了我一整个的青春年代。我给你写诗,等你把一颗……
低眉 从前的日光很慢,车,马,尺幅鱼书,纸笺,一个问候要等上好多年。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要走一天。对一个人的等待,要用上累月经年。我走进你内心的城池,要上了我一整个的青春年代。我给你写诗,等你把一颗草莓送到唇边,看着你的嘴角轻轻翕动像一匹打喷嚏的马。夜晚焚香,白天磨墨。一生只写一首诗,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哪像这个急切与粗糙的时代,来不及问候与告别,更别说写一个序言。 你老了。小半头的白头发让你看起来疲惫又沧桑。虽然鼻梁还是那样挺直,唇线还是那样好看。可是我知道你已经老了。因为你经常在叹息。我还记得以前你总爱对着满窗的月光,听我慢慢歌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歌声去了哪里了?我们的月光又去了哪里。我用整个的青春走进了你的城池。没有看见你池塘里的月亮。却看见你池子里的水,慢慢变浅。我找不到你心里的月亮。怎么会是这样。在一个瞬间,你突然就老去了。这个瞬间到底是哪一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心里一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坠落,像击中了我的身体,击落了我的灵魂。它原本在天上一刻不停地飞翔。变幻一如西天的晚云,轻巧,梦幻。当我感觉到那个坠落的时刻,我就知道我再也无法老去了。那个守护的背景一样的东西从什么地方坍塌了。你不在场,我不敢老去。说好的慢慢一起变老呢? 从前的老很慢。从清晨长到黄昏,要用一整天的时间。从二月长到三月,要用一个月。而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再到冬天,要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地过,四个季节才是一整年,然后就是春天再来。时光反复,永不停歇。天老,地荒,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我在内心筑池,用了我遇见你之前的所有时光。等我的池子筑成了,你也就来了。不远不近,刚刚好。我在自己最好的时光里遇见最好时光里面的你,我们相爱,相亲。你在城池下呼唤,把手做成喇叭的样子。月光漫漶,你在我面前游泳。我们还吃过月亮。记得月亮是甜的,脆的,像冰一样,又像棉花糖。我在池塘边种树,站在高处。春天繁花似锦,夏天遍地绿荫,秋天蛙鸣遍地稻花媚香,在风中沙沙作响,冬天有雪也有暖阳。你就像一个士兵,目标明确而坚定,你要攻陷城池。你有你的马,盔甲,长矛,利器,还有一整袋的蜜糖,以及一个可以攀向高处的梯子。后来,我渐渐爱上了这个游戏。一同爱上的,还有你背后的那一轮月亮。 从前月光的熄灭得极其的慢。从月头,到月尾,慢慢,慢慢地,萎了。有时会点燃一整个月。暗黑里也嗅得见它的芳香。从前一个夜晚的消逝也是很慢的一件事情,要用上一整个的夜晚呢!先是流云隐身,然后是月亮露面,爬上梢头。接着是蓝色的花朵在相爱的人们睡梦里绽放。要很久很久才会月上中天。要很久很久月亮才会变瘦。我坐进夜晚的灯下,想要给你写一封信,一坐就坐了十几年。你叫我不要着急完成。这事哪急得起来!一辈子只写一首诗,你是那个唯一的收信人。 从前的书写很慢很慢。一个女子低眉的姿态可以慢成一幅绢画儿。一个眼神要传递一个季节。手心里的暖能保留到下辈子。织一件衣裳,得靠木头的织机和满满的爱暖才成。握一支毛笔要用一个早晨。铺一张宣纸要用一个黄昏,雪白雪白,墨如胭。上路的人们舟车劳顿,芳草萋萋鹦鹉洲的地方,藏着只有一个人能看懂的离愁别绪。而那个唯一能看懂的人,正独上西楼,望穿秋水,望穿天涯。从前,什么都慢。一棵小树,长成一棵大树,很慢。要用上树的一生。再变成一个书案,得靠自己的运气。看你能否遇上那个才华横溢的木匠。还要看你是否遇到那个命里的书生,那一对添香的红袖。泥土变成青花瓷,很慢。要被打碎,被淹没,被蹂躏,被捏塑。经过高温炙烤,灵魂出窍,冰凉的淬火,十分的疼痛。一件青花的瓷器,要经了千百年的时光氧化,才能形成自己的包浆。百折,千回,来到那个人的面前。在他宠溺的目光里沉陷。棉花绽放,要经历一个秋天,还要有云朵的映衬。一块棉布,变成一件衣裳,得有一双裁衣的手,还得有几个缝衣裳的手指。等到这件衣裳穿在一个人的身上,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没人去穿也说不定。这衣裳就这样荒了,一季一季,一年一年。一荒就是一生。孤寂地挂在衣橱里,寂寥,又荒默。浅灰色的叹息,灰烬一样落了一地。一坨铁,变成一把剑,得由人去铸造。谁是那个铸剑的人啊,谁又是那个佩剑的人。搞明白这些,统统都是很慢的事情,急不起来。 小蚕吃桑,嘴巴很细。要经历好几次梦一般的“眠”,才长成一只大蚕。大蚕结茧,慢慢的吐丝。它在身外筑一个城。把自己困在里面。不知过几辈子才能破茧而出。化蝶,多么多么的慢哪!等到一双手来缫这个茧的丝的时候,那蝴蝶已经死了。之后,慢慢慢慢地织锦,织锻。慢慢慢慢地缝成一件衣裳。慢慢慢慢地穿在一个人的身上。慢慢慢慢的扣上一个布扣。又慢慢慢慢的解下。做完这些事,一个女孩儿,才能长成一个女人。用上了整整两辈子。她一辈子,他一辈子。 从前的日光很慢,车,马,尺幅鱼书,纸笺,一个问候要等上好多年。对一个人的等待,要用上累月经年。我在村子里种麦,一弯腰就是一个秋节。你从你的村子,走到我的村子,一走就是半辈子。我抬头望天,这才惊觉秋天已至。一只鸟从天际笔直地朝我飞来,停了下来。给我带来一幅娟纸的梅花,一直香到了现在。有一滴眼泪,被我装在线装书里,至今还未落下。你去河边钓鱼,我做饭的时候才发现你上辈子藏在它肚子里的书。小碎花的纸笺,透着说不出来的蕴藉,和一股静气。你拿出一只黄花梨的盒子,叫我为你磨一碟歙墨。你画一幅古画,从汉朝一直画到唐朝,又从唐朝画到了宋代。至今还未完成,也不知它的下落。你叫我渴了自己去喝月光。又给我一个白瓷小杯,叫我去啜露。那时节的露水缀在长叶子的兰花上,真真清澈可人。后来我跟着你,过了餐风饮露的一辈子。生了几个棉花一样的女儿。多么多么慢的一生呀! 哪像这个急切与粗糙的时代,春天没有腰。夏天没有肩膀。雾霾一整块一整块,阳光生锈。来不及问候与告别,更别说写一个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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