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难离》

《故土难离》文/那山
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了，心情如故乡的山峦，绵延起伏。下车后，沿着丛草掩映的村道，大约一公里路就到家了，大哥和老父亲早早在门口迎接，相见的一刹那，彼此纵有万语千言，却都无从说出，还是老父亲轻轻的一句：“回来了？”我微微点头，泪水在彼此的眼眶里转动着，终于没有让它长流。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酒、肉、菜都是自产的，纯正的农家绿色食品，让我又想起童年时代的生活。我一边陪着父亲、大哥喝酒，一边询问着家里的情况，母亲在武汉妹妹家里，我专程去看望她老人家，在妹妹那里住了三天。嫂子离世已经13年了，两个侄子都在西安做工，家里就剩下老父亲和大哥两个人，这使我不由得想起《北国之春》里面的几句歌词：“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盅”。一顿饭吃下来，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了。 听说我回到家乡了，邻里的叔叔、婶婶、堂兄、堂嫂、堂弟、堂弟媳、姨奶、表姑、老表、还有我叫不出辈分和姓名的孩子们，都象看稀奇热闹一样来看望我，有的问寒问暖，有的送来瓜果蔬菜，都是自家田地里采摘的，让我很是感动。 回家那几天一直下着雨，好像老天也被感动了一样，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过山更青翠了，水更透明了，勾起我很多儿时的回忆。小时候的山很高很高，现在一下子矮了很多，小时候的路也很远很远，现在也近了很多。漂泊在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祭坟是免不了的事情，我专门买了一些纸钱、鞭炮和香，吃过早饭，由大哥领路，和外甥一起去上坟，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绿树掩映。每到一官坟前，大哥都要一一介绍：这是什么什么祖太公、祖太婆，这是什么什么太公、太婆，这是大爷、大奶，这是爷爷、奶奶 ，这是大伯、大娘，每座坟上我们都上香、烧纸、燃放鞭炮，然后双手和胸，作三个揖，以最崇敬的心情表达对逝者的哀思。周边不坟墓，我们也顺便烧点纸钱和上三柱香，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习俗。 最后到了嫂子的坟前，嫂子的坟在大哥的黄姜地头，位于小山脚下，是一座孤坟，坟前砌了拜台，栽了几棵柏树，在蒙蒙细雨中，苍翠欲滴，犹如流不尽的泪水。大哥在坟前种了一小片西瓜，瓜还未成熟，已长成很大个了，它们以不同的姿势躺在地上，守候着嫂子的坟地。大哥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顺手把嫂子坟上的几棵杂草拔了，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嫂子比大哥小好几岁，聪明、能干、漂亮，只是性格要强，总不服输，一次与人发生小小的争执，忍不下一口气，就以最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留下两个幼小的侄子和孤独的大哥。那时我也生病住在医院，没有办法回去送她一程，这已成永久的遗憾。嫂子离世已经十几年了，大哥依然独身一人，每年都有许多说媒的人上门提亲，大哥都只轻轻地摇摇头，谁也劝不了，我知道大哥是多么的爱着嫂子，这也是人世间最最珍贵的情感。还记得那年夏天我回老家，嫂子亲手磨出新鲜的豆腐招待我，这也许是我一生中吃到的最美味的家乡豆腐了，自那次离家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嫂子的面了，现在回想起来已有整整13年，嫂子离世还不到而立之年，可惜红颜已逝，不再春回。在嫂子坟前上了香，烧了纸钱，大哥亲自点燃一封长长的鞭炮，他知道嫂子身前喜欢热闹，也在告诉嫂子远方的兄弟回来看她了。我默默祈祷嫂子保佑两个侄子健康成长、能有出息，也保佑大哥一生平安，也祝嫂子永远永远年轻漂亮，作揖扣别，嫂子安息吧，青山不留人，常有真情在！ 第三天一大早，堂兄、堂嫂、堂弟、弟媳都来了，堂嫂和弟媳以来就马上下到厨房，准备午餐，堂弟杀了一只大公鸡，足有四斤多重，还说更大的一只没有抓住。各式各样的农家菜准备了满满两大桌，大人小孩分开坐，老父亲理所当然坐在最大的正位，小外甥陪坐，家乡的习俗是同辈分的人和隔辈份的人才能坐在一方，上下两辈人是不能坐在同一方的，当然现在很多时候都不会那么讲究了。桌上相互请菜、敬酒，我一直照顾着老父亲，怕他喝醉了难受，可是堂兄、堂嫂，堂弟、弟媳却不肯饶过我，他们以各种理由，想方设法让我多饮几杯，我也不好推辞。堂嫂和堂弟媳平时是不喝酒的，这次相聚都很高兴，破例多喝了几杯，也都醉了，乘着酒兴诉说着各自的身世，说到动情伤心处都不禁落泪，惹得大家急忙劝慰。堂兄、堂弟们一一介绍村子里的变化以及各家各户的情况，象汇报会一样，如数家珍。 父亲快上八十了，身体尚可，可爱喝酒了，一日三餐都能喝，我一直都在劝慰他老人家少喝点酒，毕竟年纪大了，岁数不饶人。父亲没有再种田，许多年前我就让他不要再种地了，吃粮的问题我们兄弟姊妹能管得了。父亲在村里也是有文化的人，能写一手好毛笔字，当过民办老师和村里的会计，村里大小红白喜事写写画画的事情都由他老人家包揽了，在村里算是有威望的人。父亲的菜地里种了一些瓜果蔬菜，品种很多，我去菜地里转了转，有辣椒、茄子、西红柿、西兰花、豇豆、四季豆、大茴、南瓜、葱、韭菜、芋头、荸荠、莲藕、黄花、桔子、葡萄、花生、花椒、魔芋、包菜等等，今年不缺雨水，长势都很好，我象钻进了植物园里一样，一一欣赏着，每天吃的蔬菜都是从菜地里摘回来的，味道比菜市场里买回来的菜要甜润得多，营养自不必说。 大哥种了很多黄姜，有几十亩地，每年会有不错的收入，比种粮食要好得多。黄姜是我们那里的特产，药用价值很高，由于土质和气候的原因，我们家乡生产的黄姜产量和质量都是最好的，被誉为中国黄姜之乡。大哥也是有文化的人，头脑好用，只是错过了一次高考机会，最后留在农村了。大哥在特种经营方面有一整套技艺，除了种植黄姜，还种植核桃和养蚕，这些项目国家都有补贴，还养了几头大肥猪，这也是大哥不愿外出务工的缘由。大哥酷爱养狗，两条大的，一条小的，都很有灵性，山上树木早已成林了，野物很多，尤其是野猪、野兔、山獐、草鹿、野山鸡、獾子等。大哥养的狗，每年都会在山里抓到上百只大小野物，所以会经常吃到野味，可惜我回去的那几天，两条大狗进山了两次，都是空空而归，回来后在我面前转来转去，可能是要向客人表示遗憾之意。 山里日夜的温差很大，中午还热，晚上睡觉要盖上薄薄的棉被，我没有带长袖的衣服，邻里乡亲都来请去家里吃饭，一般晚上都会聊得很晚，三两天下来，我就感冒了，身体很不适，但又不好拒绝，只能硬撑着。 我的归期已定，想到又要离开故乡了，心里有着隐隐的感痛，尤其是年迈的父母和单身的兄长。临行的那天早上，雨终于停了，山上云雾缭绕，四处蝉鸣。听说我要走了，邻里乡亲都来送行，一个个不停的挽留，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让我多住几天再走，其实我也想多住些日子，多陪陪父亲和大哥，可时间有限，不能如愿，人生有许多的事情都是如此。邻里乡亲把他们认为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拿来送我，以表心意，这个送东，那个送西，有腊肉、土鸡蛋、小豆、芝麻、花生米、柺枣酒、土蜂蜜等，大哥在山里采到几枚野生灵芝，让我带上，我没有带，每一份都是浓浓的、沉甸甸的乡情和亲情，让我万分感激。 临别的时候，父亲紧紧拉住我的手问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能回来？”话没说完，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这是我第一看到父亲这样伤感，他老人家真的老了，无情最是山溪水，一朝逝去不复回。我也忍不住哽咽泪流，大哥早已眼眶红润，邻里乡亲都赶忙劝道，有空就回来看看，父母亲都上年纪了，我不停的点头道：“以后每年都回来！”一边说着一边让堂叔把父亲搀回屋里。 多年飘泊在外，乡情亲情积压在心底 ，越来越沉重。故土难离，难离的是亲情，难离的是乡情，难离的是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常回家看看，看看一年老似一年的父亲、母亲，看看只身一人在家的兄长，看看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每年都回家一次，我能做到吗？ 青山永不老，亲情恒久长！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乡邻！再见了我日夜思念的山村！我一定会常回来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