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闹闹的生活

吵吵闹闹的生活 我正在专心上网，忽然觉得身后有一股活人的气息。一回头，L总黑着脸站在身后。 我有些不能相信，一般来说，他总是驾着一股浓郁的古龙香水横空降临，今天居然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我都不知道他来了！ 最近L总总在工地，我已经习惯没有他唠叨的日子了，安静，闲适，不用生气。既然人家来了，我只好殷勤招呼，洗干净一只杯子，倒了热水推到他面前去，工地寒凉，先暖暖吧。 L总拉开对面椅子坐下去，沉着脸，问我财务总监来了没有，他要清算工资。

发工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落下我们，我赶紧恭维他：L总，我们都是你的人，要算一起算嘛。 L总扯了一下嘴角，算还是不算，态度很不明确，他喝了一大口水，开始一条条一项项历数财务总监的“恶劣行径”。作为L总的人，我当然立场鲜明，频频点头附和他，听到实在主观的地方，婉言劝慰几句，等他脸上重云轻开，晴明一点儿了，我打开抽屉，翻出养胃的干馒头片、同事送来的老北京脆麻花，推到他面前。他老人家除了脾气像小孩子，习惯也像小孩子，爱好零食，他办公桌的抽屉里堆满了各色补品及闲嘴，公司搬家的时候装了好几包，有几桶过期三年的啥补品被我悄悄扔垃圾箱里，反正后宫三千，他未必记得少了哪个。相比之下，我像个苦修的寒士，守着空荡荡的小茅屋，好不容易给他找出一点儿零食来。 几只香脆的小麻花入口，L总神色轻松多了。外面楼道安静，仍然没有响起什么人的脚步声，大概财务总监外出未归。我想引开话题，于是问他嫂子近来可安好？L总的老婆不留心摔了一跤，居然摔碎了膑骨——就是孙膑被挖掉的那块儿——正在卧床静养，我们年轻的董事长率领全公司员工轰轰烈烈前去探望了一番，场面热闹得像赶集。我趁着一片人荒马乱，坐在客厅沙发上，静静的、甜甜的，一颗一颗吃冬枣。等轮到我去觐见大嫂，L总家一大盘子个大色红的冬枣，已经削减了一半儿江山。 L总当然不知道冬枣跑谁肚子里了，我装模作样问候嫂子，没想到好容易雨霁云开的L总再次激愤起来，举起了炮筒子，向着老婆一通狂轰，大意是说，更年期加上病痛期，他如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说到痛心疾首处，他老人家麻花也不吃了：哪个男人能端屎端尿一声不吭这样伺候她呢？是不是？！ 唔。我忍着笑点点头，就是就是，这样的好男人打灯笼也不好找。我看了看他脸上变大变沉的眼袋，以前人家可是一副青春活泼的模样，没有这样的颓废！尖尖的鼻子倒没什么变化。我给他续点水，安慰他，过一两年就好了，听说更年期就是折磨人呐。 那也不能乱更！L总把胳臂放在桌子上，有点儿坐不直，不胜疲惫的神态：把水端床前，嫌冷了，等我加热了再端过去，又说要烫死人了，更得这样的让人感觉不善良。他摇摇头，开始后悔当初：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老婆更年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


我终于忍不住了，大笑起来，老兄，就算上天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一样会遇到更年的伴侣啊。


那倒也是。L总说，身子往桌前一俯，笑眯眯放低声量：咱们的工程总监，愁得找我一起喝酒，他老婆刚怀孕了，小伙儿也在备受折磨啊；还有小W，刚结婚就已经后悔得不得了。


谈到别人的不幸，L总总算笑逐颜开，小麻花儿没几个，都快吃完了。我听得很欢乐，没有端出同情的姿态，以后也不打算开导这些大大小小的男人，“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生活本来就是吵吵闹闹的，我长了这么多年，大概在这些已经和未经的阶段也会这般妖娆不是？苏格拉底说，务必要结婚，娶个好女人，你会很快乐，娶个坏女人，你会成为哲学家。看看眼前，L总至少到了演说家的地步了。


我把馒头片又往前推了推：L总，这个便宜啊，把麻花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