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

《亏》文/那山
无意之间，听同事说起"亏"，已死去好几年了，我心头不禁一怔，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亏”姓张，名孙亏，年龄大约六七十岁，具体不详，人又黑又瘦，弓着背，有点像非洲难民，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有条不紊，显得麻利硬朗。
“亏”是单位上的零时工，平时做一些杂活：比如修修桌椅门窗、浇浇花草、锁门开门、月头月中烧烧纸烧烧香等。“亏”每月的收入六七百块钱，不过按月支取，相对有点保障。平时单位上谁家有了东西需要修补的，总是“亏呀”来、“亏呀”去的喊着，他忙碌的身影穿梭于单位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亏”就成了他的固用名字了，习惯以后，也就觉得有了几分亲切感。
与“亏”认识，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我到单位来的时候，“亏”就已经在这里工作许多年了。“亏”育有一双儿女，虽然都各自成了家，可是家道都比较艰难，所以“亏”享不了儿女的福，上了年纪的人，还得靠着自己的双手勉强维持生计。
“亏”平时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和抽烟，当然都是一些最便宜普通的了。我也曾经买过烟和酒送给他，应该比他自己买的要好得多，那也是请他帮忙做事的时候送给他的，虽然说那些都是他份内的事情，但我觉得送他一点东西会心安一些。这绝对不是对他的怜悯，而是对他的劳动的一份尊重，当然，他也是很感激的。
“亏”是读过书的人，钢笔字毛笔字都写得像模像样，记得那年单位上书法比赛，他还写了一幅毛笔字，得到大家的赞许。闲暇的时候，“亏”也喜欢看点书，带着老花镜的样子，不由得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不过“亏”没有长衫，没有茴香豆，也从来没有咕叨过“多乎者，不多也”之内的词语。
毕竟岁月无情，“亏”越来越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能听见院子里“亏”的开门声和剧烈的咳嗽声，有时候咳得撕心裂肺，让人心痛。
“亏”可能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开单位，几十年来，他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在他眼里，单位是他真正的家，尽管他一直生活在最底层。
鉴于“亏”的身体状况，单位领导劝他回家休养，可家在哪里？他眼里充满了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听说“亏”要离开，我们心里多少有些不舍，我们知道，他真的是不愿离开这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一定会一如既往的忙碌着。可是，因为“亏”是零时工，哪怕他辛劳了一辈子，也只能是零时工，没有退休的保障。“亏”离开的时候，为了对他的补偿，单位特批了三几千元津贴，这对他以后的生活来说，虽说是杯水车薪，但多少还是有点帮补。
回家以后，听说“亏”还到工厂里做过重体力活，由于劳累过度，病倒了就再也没能站起来。他就像一架耗尽最后一滴油的老旧机器，彻底损毁了。
对于“亏”的死，我一无所知，不知他临终的时候是带着微笑还是悲伤？是走得平静还是挣扎？，不过这一切都无关重要了，毕竟他独自远行了。有人说，人的名字与命运有关，“亏”这辈子，在生活的最底层卑微一生，可能就亏在这名字上吧。
人生如流水，殊途同归，死亡之海会容纳人世间的一切荣华和富贵、一切贫穷和困苦。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是匆匆的过客，功名利禄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平平淡淡才是真，看红尘之中，谁能真正看破。
就像“亏”，人群中可以忽略不计的人，死去多年之后，身边的人还能常常提起他、念叨他，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艰难、想着他的命运与点点滴滴，这就已经足够了，就凭这一点，九泉之下或者天堂之上的“亏”，应该可以安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