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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冬天 吐出一串比翼双飞的音符

2021-12-23叙事散文李立红
冬天 吐出一串比翼双飞的音符转眼间,冬又深了几分,而日子却有些清浅,有些薄,像眼前的日历,禁不住几天的撕扯。四季轮回,自然时序,从不乱方寸。喜欢春天的花朵,喜欢夏天的绿意,喜欢秋天的层林尽染,对于冬,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虽然盼望寒假,盼望……


冬天 吐出一串比翼双飞的音符
  
   转眼间,冬又深了几分,而日子却有些清浅,有些薄,像眼前的日历,禁不住几天的撕扯。
  四季轮回,自然时序,从不乱方寸。喜欢春天的花朵,喜欢夏天的绿意,喜欢秋天的层林尽染,对于冬,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虽然盼望寒假,盼望过年,但冰天雪地,怕冷的我,想说爱你不容易。
  冬,并不因为我的不喜欢,就减损了什么,它不讨巧,也不献媚,与人不猜忌,也不互相吹捧,更不在乎别人的好恶。冬,依旧特立独行,如果仔细倾听,用心触摸,它悄悄吐出的一串音符,安稳了我的心胸,一时,让我无地自容。
  寒冷与温情
  
  北方的冬无疑是寒冷的,即便是暖冬。
  如果没有寒流来袭,那种冷是常规的,硬朗的,干巴巴的,无风也能冷三分。记得上世纪90年代,去长春婆婆家,穿上了所有的御寒衣服,毛裤外套上棉裤,最外面是呢子裤,小棉袄、羽绒服,里三层外三层,整个人像个球,也没能挡住严寒,手脚冰凉,不敢出屋。
  若来寒流,那种冷是沁入骨髓的,把一切关于走出去的念想,都打得体无完肤,恨不得抱着火盆不撒手。这是冬天的威力,它用寒冷挡住了所有春的出口,严防死守,不让季节有任何喧宾夺主的可能。
  可是,温暖是一阵风,还是钻了冬天一个空子,这个严冬的孪生兄弟,用柔情暗暗打通了所有关卡,招安了人们心中的不甘。
  冷,才让更多的人渴望暖,想到回归家庭。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聚会,是在一个阴冷的黄昏,“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天气,一大家人围坐在饭桌前,灶坑的炉火正红,吃涮火锅,还有寻常的炖菜,几个小菜,大人们喝点小酒,边吃边聊,没有固定主题,天南地北,家长里短,许多支离破碎的语言,像眼前的火锅一样,翻滚着流出,酒杯、水杯相撞,亲密甜腻。
  三岛由纪夫说:“我很喜欢整个城镇寂静无声,屏气敛息的样子,好似白雪禁锢了所有人的心灵,仿佛回到一家人聚在一盏灯下的昔日时光。”围着火炉,笑谈人生,这样的时光少之又少。
  我想,那时的父母是幸福的,儿女绕膝,兄弟和睦,父慈子孝,热气慢慢升腾,氤氲满屋,让全身通透。这时,连最泼辣的女人都被镀上了柔情蜜意,连最粗糙的汉子都被染得面色红润、细腻,说起话也文质彬彬。恍惚间,胸壑里已经填满了温情,唤醒了因冰冷而凝固的轻盈。昏黄的灯光,让人有怀旧的欲望,温柔地想把这一切紧紧抱住……
  一直向往“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境界,不经意间就达成了。寒冷是上天赋予的机缘,总会被内心的温热融化,所以喜欢“热血”这个词,如衔枚疾走的石榴,瞬间就火红一片了,那是奔流的样子,极富动感,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心生暖意。“谁说现在是冬天呢?当你在我身旁时,我感到百花齐放,鸟唱蝉鸣”。
  是的,寒冷促成了温暖,提升了它的浓度与高格,而温暖也赶走了内心的寒冷,与人相生相伴,何惧朔风飞冷箭?
  纯一与丰富
  
  冬天最美是阳光,单纯、洁净,那一道射线,就像声声慢,带人逃出冬的桎梏,片刻间,微醺,悠然。
  说来也怪,同样是阳光,夏天就不惹人喜爱,燥热、暑气,不得不百般躲藏,而一入冬,它就变得温婉可人起来,阳光登堂入室,扑个满怀,那些细碎的美好会鱼贯而入。
  这几天,气温回暖,冬,露出了少见的笑容,宛若小阳春,好得让人懒惰,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上进心,瞬间瓦解,就想什么也不做,对着阳光闲坐,伴着那些微弱的、细碎的想法。
  周六,早起,在落地窗前,打开电脑。晨曦里的光不刺眼,也不生硬,有一种迷离的质感。太阳从后背晒过来,暖暖的,熨帖的,仿佛恋人的手在轻轻爱抚,像手书的信笺,虔诚而真挚。翻看着网页,很想读那些淡淡的不很浓烈的情话,如夜半无人时的私语,心领神会,有着鲜为人知的心思,像小时候做错事时,蹑手蹑脚的等待,不安而又无措。
  阳光升起来了,关掉电脑,把被子抱到晒台,让阳光亲密爱一次,让棉花重新点燃青春,烧出一团火红。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珍藏太阳的赐予。
  回来,冬阳已洒满小屋,屋中弥漫着淡淡的煮肉香,俗世的烟火把光都濡染了,仿佛能释放芬芳,这时,再简陋都觉得满目辉煌,再简单都觉得十分奢侈;这时,如果有人和我谈谈哲学,或者禅意,或者数学,我都会欣然应允,阳光下,没什么能难倒我。
  阳光被窗棂打了格子,分区治理,有着别样的格物之静美,并不方正,也不横平竖直,像一笺清丽小字被不经意放在那里,影子是斜斜的,晒满书架,为各样的书涂上了瓷器一样的釉彩,仿佛是一条洒满落叶的小径,疏通了记忆的河道,可以上溯到很远很远……
  遇到这样的好天气,我多半愿意选择读点闲书,听点小曲,在笔记本上写几句,和那些大师旷百世而相感。阳光、书籍、音乐、手书,很搭。
  约翰•罗贝尔说过:“房间里另一个让人惊叹的是光,穿透窗户而入的光,属于房间的光……仿佛一道门槛,静谧与光明在此相遇。”是的,阳光是这屋子的一份子,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有很多喜欢的东西,嫣然含香。
  我常想,冬,如果你一无所有,甚至连雪也不下,你可以充满自信地用阳光来款待我,不需要茶或酒,也不需要红泥火炉,只要阳光就好,我会毫不犹豫与之厮守。
  这时,心思单一,内心丰富。
  萧瑟与绮丽
  
  冬之萧瑟,多半写在了残荷上。
  那年,在常州的淹城,和一池残荷相对无言,也许见惯了荷的高洁与骄傲,见惯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浩荡,乍一见这丢盔卸甲的荷花,就像几年不见的一个美人,突然老得无法相认一样,我能接受美人迟暮,也能接受英雄白头,但不能接受荷花那种繁华过后的凄凉晚景。你看,木桥下,古树边,荷杂乱无章地躺在枯塘里,全没有了亭亭玉立,没有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欣喜,满是折戟沉沙的萧条,满是“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冷清。水塘无水,烂泥清晰在眼前,冷峻孤寂,增添了冬的萧索。
  冬狠心地把好胜之心,都荡涤得一干二净,所有的绿色植物都被斩尽杀绝,寸草不留。荷塘落寞,有谁知道莲的心事?
  幸好,还有雪,一场接一场。
  落雪如花,天地洁白,如银河乍泄,那是上帝的女儿出嫁,一身缟素,就像《罗马假日》中,回归民间的贵族公主,楚楚动人。
  最近读一则文字,得知,原来雪还有那么多精致的别名,比如玉沙、琼芳、玉鸾、寒酥、瑞白、素尘,尤喜寒酥,这是徐渭的诗句“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里的词,把雪的松软、易脆,描摹得入理入心。
  清少纳言在《枕草子》说:“冬天最美是早晨。落雪的早晨当然美,就是在遍地铺满白霜的早晨,在无雪无霜的凛冽的早晨,也要生起熊熊的炭火。手捧着暖和和的火盆穿过廊下时,那心情儿和这寒冷的冬晨多么和谐啊!”白色是干净的,它陷在绚丽的酒窝里,孑然一身,容不得半点轻薄,有一种忠烈节妇的气质,她们在等待“骑一匹白马,拴住初冬的玫瑰”的那个人。
  雪,是冬天的大词,是穿着洁白婚纱,款款而来的新娘,而窗花,是小巧的伴娘,是逶迤而来的小家碧玉。冰凌是坚守在屋檐下的卫士,一排排,严整坚强,一丝不苟。
  雪,穿透冬的无聊,时光被切割成好多块,过滤掉不必要的寒暄,省略杂芜琐碎,就连隐隐的浮躁不安都没有,那么安稳,那么放松,这样的日子足以让你迷恋。
  冬天如果没有雪的参与,那才是真正的萧瑟呢!
  在有雪的日子里,冬,为残荷盖上白衣,素以为绚,卸掉所有的妆容,不再鲜衣怒马,不再锦帽貂裘,没有穿红戴绿,没有环佩叮当,只一色单衣,以最简洁的身段、最朴实的素颜,呈现最沉着淡定的一面,它依偎在光阴两岸,不慕花开,不羡叶红,就这样,于最卑微处,卓尔不群。
  节制与奢华
  
  万物到了冬季,都变得节制起来,比如树。
  冬天的树,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那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干净,是“花色渐褪尽,此身徒然过俗世”的超然。
  树生长在北方,注定要经历几个磨难,过冬就是一个。往往入冬前,各种树干都被裹上几层衣服,一排排一队队,很整齐。树也脱掉叶子,变得一目了然,树干笔直,像一个大的书签,又像一直鹅毛笔,书写岁月的痕迹。
  偶有一二个枯叶滞留树上,随风飘舞,会霎时灵动了你的思维。这时的树枝是俊朗的,尤其是参天老树,他们毫不怜惜地抖落繁杂之物,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那么洁净,那么干脆,那么坦诚,不必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也不必环顾左右而言他。
  每每看到这样的树木,我都会想起我认识的一些老人,他们历尽艰辛、饱尝人世间的冷暖,却依旧痴心不改,精神健硕,乐观从容,涵养极好,不美则已,一美就美到骨子里,不拖泥带水。他们生活得很节俭,没有前呼后拥,生活简单、绿色,素朴得像洗了很多次的白衣,旧却软,妥帖、舒服。
  有一种繁华落尽,方显情怀的洒脱,有一种波澜不惊、坐看云起的淡然,使人不由得想起一个词——风骨。
  这些经得起时间筛选和岁月挑剔的老树,如此美丽,如此低调,英国散文家吉辛的《四季随笔》就写过它们,大意是:不穿叶衣的树形有一种稀有的美,如果偶然遇到雪或霜,使他们的枝条变成银色,对着朴素的天空,那就是永不厌倦的奇迹了。
  若有与树的简约相对的,那无疑就是鸟的奢华。
  候鸟飞走了,冬季的鸟最多的是麻雀,偌大的地方全都是它们的领地。他们固守在北方,叽叽喳喳地生活。这些穿着褐色衣服的乡村绅士,根本没有绅士的老成持重,整天唱啊跳啊,不知疲倦。它们喜欢啃食草地上的籽粒,尖刻、自我,就连吃都堵不上它们的嘴,依旧蹦蹦跳跳,唱个不停。如果有声音,就呼啦啦飞到树枝上,顿时,树枝乱颤,繁荣一片,像树在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的,一下子生动了僵化的冬天。
  有时,他们躲在松树的小枝叶里面,外人根本看不到,只听见鸣叫,那么欢快,那么自由,它们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秘而不宣,不懂得怎样保守秘密,它们最喜欢分享,可爱得像一个个小容器,只负责储存洁白无瑕的小生活和小情绪,平常日子里的善,积聚了不忧不惧,枝枝蔓蔓,就像木心所言:“也别怕尖与薄,试看拈针绣花,针尖、缎薄,绣出好一派温柔敦厚。”
  秋把所有收获都送给冬做聘礼,只许一个柳暗花明给自己。冬是个大赢家,可并不挥霍,它轻装简出,把宝藏的验证码给了那些小生灵,任其享用,把旧梦和过往的恩恩怨怨,都一一平复。
  万物从容,我亦不惊。微风拂枝,逐光暖行。
  季节在岁月的唇齿间活色生香,咀嚼着一粥一饭的安暖,冬,就这样尾随于岁末,不动声色,又予人极多,我愿意为它画地为牢,接住它吐出的那一串音符,一切都无足轻重,一切都可以回复。 [/copyright][/c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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