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赴一场红粉之约

跟着春之门打开的“吱呀”声，封存于心之窖底的那个欲念，突然打了一个机灵，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哦，它是聆听到了春天跨进门槛的脚步声苏醒的，也不排除它是被河冰融化的卡嚓声惊醒的，甚至还可能是北归的燕子轻轻的叩门声唤醒的……
不管怎么说，去年藏进往事册页中的那个想法，突然就跳将出来，愈来愈烈，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该去赶赴一场相约了！可是，看看外面萧瑟的山坡丛林，看看公路两旁呆傻而立的桃树、垂柳和白玉兰，我的心就有了不可绕开的犹豫；走在林荫道上，翠竹、冬青、松树、苍柏这些四季常青树，仍是周身沧桑、满脸冷漠，似乎还没有接到焕发新枝绿叶的指令，我突然担心——若是兴冲冲而去，捡拾到的也许是令人失望的失之交臂。当然，也不能太迟，否则汲取的也许只能是“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怅惘了。因为这一场相约，并没有固定的日期，只能等待“心有灵犀”的那种感知。
不可否认，那些琐碎的俗事纷纷扰扰，都成了一再延期的理由。作为凡夫，谋生是不可绕开的人生命题，单位、市场、家庭这个集合也是难以摆脱的节点，更多时候被捆绑在办公桌前难以脱身，下班后还必须支应的一些场合的应酬，不可避免地要海阔天空地胡侃闲谈，或者推杯换盏、花天酒地，否则被视为假清高、冷血或不近人情。尽管内心在强烈地排斥着说不，可还得强装欢颜，唯心地说些感恩的言辞。如此一来，书架上的书尘埃渐厚也没时间擦拭掸拂，有些书买来许久了也没有拆开塑封，甚至床头、茶几上读到一半的书很久了也没再去打开过，那份已经淡忘了的书香续萦绕在脑际或心头，像一缕缕茶香清淡而余味绵长，这都让人牵肠挂肚……不过，那个弱小的声音还会穿越层层阻隔，仿若从云隙或墙缝里钻出来，以尖细的声波振动着耳膜，提醒把沉入心底的那个盟约打捞上来，重新铭记住不可忘怀的那个相约时刻。
我掐算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刻不容缓。自从跨过除夕的界碑，踏上正月的征途后，我就默默推断着那个让人期盼太久的邂逅。在元宵节前夕，从婆家回到娘家的堂妹，趁着中午阳光温暖的照耀，去向阳的山坡上的苜蓿地里掐回了一捧鲜嫩、翠绿的苜蓿，从她欣喜荡漾在眼角眉梢的表情上，我断定她心目中捧回来的是比珍珠、翡翠一类的瑰宝更重要的东西。而她的解释是，抛却枯叶、干草、乱枝，只能瞧见绿绿的芽尖，只有再剖开一层层浮土，才能用手指掐住苜蓿白生生的茎，轻轻一提才能获得一根寸来长的苜蓿芽。她几乎是对土地鞠躬请罪，甚至匍匐在地，才收获了那么多点儿的惊喜。在晚餐的时候，这盘盛在白瓷碟里的鲜嫩苜蓿，成了最受欢迎最受垂爱和亲睐的新宠。那时候，我的心跳有了警觉，是不是那个时刻快要到了？此后的几天，微信朋友圈里不时地闪出几幅图片，看着图片上一粒粒的红玛瑙，或者一朵朵欲说还休的姹紫嫣红，但都不是我等待的那种热烈和繁密。心也在告诫我——还早呢。也许，我要遭逢的仍在抵达的路途上——要么被一个阴冷的天气延误了，要么被某处多情好客的知己强留小憩……那就不必着急，还得延缓几个时日，才会是我要等的让人激动到忘乎所以的时刻哩。
然而，我还是暗暗担心会被眼前的现象蒙蔽了。前年三月上旬的周末，我估摸着一定是那个期盼的时候了，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了那个“老地方”，结果却令人心生忧伤——去得太早，满心期待的那一幕没有出现，只是透露出了一些零星的消息。去年，我一再摁住要跳出胸膛的欲念，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别急，还早呢——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没成想，三月中旬快要到末端的日子，才觉得应是最佳的时刻。那时，心都有了要“飞”的急切。可是，到达那个“老地方”时，滚烫的心情瞬间掉进了冰窟——我又错过了最好的时期，她左顾右盼等不到我去赴约，满以为我忘记了曾经的相约，最终把最美好的身姿凋落在了凌冽的风中——我所目睹的，仅有枝柯上残存的痕迹，以及被风撕扯到残损不堪的碎片，更有凌乱而狼藉的一地落红。哎呀，怎么会这么捉弄人呢？她也在梦里伤心得梨花带雨，并叮嘱——一年好景君须记！
此前，在距离咫尺的凤山之巅，我们有过最美好的相遇。沿着围绕在山的脖颈处的山间小路，满眼都是美好的倩影，在春寒料峭的风中，红颜若霞，面带羞红，眼角含着娇媚，眉梢藏着羞怯，最诱人的就是暗香盈盈的唇，粉嫩、润泽，似乎调和了春阳的光芒，撩拨得人心绪难平，像泛动着甜美而梦幻的波澜，恍惚间置身世外，跃升至人间仙境，徜徉而徘徊。一路上，我眼花迷乱，左顾右盼，还担心错过了抛过来每个眉眼，要是那样，我就失去了解读心语的密码。读不懂她的心思，要错过的，也许会是一个世纪的相约。留下的，只能是思念的悲凄与酸楚。在城南之角的泰湖，在河水汇聚成的巨大池域外，绕湖行走的甬道旁，也与她遭遇了无数个满怀，只要举目，就会与她的目光相撞，撞击出的是慌乱的心跳，和隔着夜色也娇艳的好梦。也许无意间的一个眨眼，都会使我激动万分——她的眼神虽然不是毒药，却是比玉液琼浆还要神奇，只是那么一个稍微的一瞥或回眸，我都仿佛盅惑了她的魔咒，瞬间忘却身在何处，更不用说淤积在心中的那些烦忧和缺憾了。与她相遇，此后的日子，我都充满了怀想、追思和缠绵的回味。就是从那一刻起，我铭记下了她对我来年相约的承诺。没有山盟，也没有海誓，更没有一纸信笺，可是都彼此相信对方，并期待着下一个美好的邂逅。那一幕，怎能错失呢？
有了前两次的错失，我总在暗暗告诫自己——要把握好，决不要再让遗憾裹挟自己。就在我的心绪发酵的日子，突然接到去千里之外的省城参加培训的通知，真是让人犹豫和踌躇，但有不可不去。培训结束的日子，也是三月中旬结束的那天。这可怎么办？要不，赶在出发前去碰碰勇气吧。在晨阳刚爬上东山顶露出小半边羞红的脸庞时，我已经接近了那个邂逅的路口。转过几个山湾，可以清晰地瞧见了，我的心情也在掀起波澜。时光的箭簇，还在上旬的末端，中旬的那道门帘还没卷起。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前年所遇到的那一幕，又一次揭起了旧日的伤疤——还是没有到最好的时候，就不能遭逢最美好的遇见了。我只能强行止住哀叹，并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上苍眷顾和垂怜，让我从黄河穿越而过的那个城市归来，再续写和她的美好邂逅！在返回的路上，我的腿脚每抬动一次似乎要耗费比平常多的力气——不用探寻，我的心事她也谙熟于心。我也以心念之波郑重相告——请一定等我归来！我相信，她是最懂我的……
短短的十天培训，真是一种煎熬啊——再一次品尝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培训结束后，我谢绝了朋友留我游玩的好意，满怀捂也捂不住的焦灼毅然返回。在兰州安宁区的那所大学校园内，我每天都惦记着那个邀约。然而，在乘坐高铁告别兰州的路上，一场超乎了春天温柔界限的雨，在窗外肆无忌惮地侵淋起来。那场雨，在我下车时还没有停歇。在乘坐的班车上，听着雨滴把窗玻璃敲打出碎裂的“叭叭”声，我的心头也在遭受怜惜的袭击——这么大的雨，她能不受摧残之扰吗？到家的下午，黄昏已经逼近，我却等不到接下来的那个清晨，急切地奔向那个熟悉的“老地方”。脚下的距离越来越短，我的心跳又激越不已，我渴望了近一千个日子的邂逅会是什么样的呢？我不敢推断。我已准备好了，那一幕即将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