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半零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45 编辑 <br /><br /> 知交半零落
文/郭玉琴
白昼在聒噪的鸟鸣中变得悠长，心思却在午睡的倦怠中变得漫不经心。嗜睡的恶习是从黑白颠倒的创作生活开始的。醒来的世界与沉睡的梦境，有很多时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那种感觉真的像是抵达了欧阳锋醉生梦死的境界。唯一泾渭分明的脉络是，时间溜走了很多，我能体悟到，年华里长出青苔一样的记忆，再也铲除不尽。
换季的时候，总要清理出一大堆一大堆的衣服，再增加一些新的进去。可是衣橱里总是觉得自己少添了那么一件衣服并没有补上去，无论我怎么拾掇它。打量那些穿过的衣服，我也曾在某一刻像理清一个个相交多日的朋友那样慎重，再三斟酌，要不要彻底不再交集。旧物如旧人，它们往往不是因为款式过时被我遗弃，也不是因为穿上身后凹凸出的身材不够中我的意，而是人与物相交日久也会生厌，等闲变却故人心。每次有一点点的小遗憾就折腾了半天，这一点点小遗憾往往是它们与我的岁月标签一次一次的不对称，不匹配，给我产生的一种不确定导致的波澜起伏情绪。我一次一次的打开衣橱清理，其实我站在家里的衣橱前，心里也是茫然的，我心里其实也不确定这些年，岁月在增长，而我到底渴望删减掉什么。可我的执着让我没来由的就抓狂，就像杀木马病毒一样，不清理一次不放心。每一次只是为寻找那么一点点的稳妥安心，表面平静。
庸人多半是用来折腾自己的，高人才是用来折腾这个世界的。我站不到生活的一种高度里去，也渗透不到自己向往的生活深度里，所以我习惯了折腾自己，用不断的清理身边的旧物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存在的只是一种现象，不代表它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此时春花谢幕，夏花妖娆出场，花开一季，人生又是一个轮回。这是一个最让我钟情的季节。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我看到了万物和我一样成熟后抵达激情奔放的最高潮，思想的力量在绿色和白色之间翻滚，在开花与结果之间交流，在树林与小溪之间赛跑，在村庄和城市之间演变，在饱满与耕耘之间挣扎。
每个夏天这样的季节出现的一幕幕，带给我的都是精神上的震撼，以及心灵上的冲击，能激发出我生命的最原始力量，在季节里跟着节令跑。季节不会懈怠，可人跟着节令跑了一程山水，一段风月往事后，就想歇下来，喘口气。我输给季节的也还是思想和执念，这些年。当我俯身去亲近它，观望它时，我发现它们从来没有像我一样在乎过山河岁月款款来过的那些沧桑。就如院子里的石榴挺着孕妇一样的肚子，花苞绽放后，在晨光里乏出唯美的光芒。它有火红的信仰，在流年的光景里吟诵着千年也不会发霉的一首诗。我常常在抬头仰望它的那一瞬间想到《如意娘》，从大唐的感业寺里传来。佛门本是清修之地，一念清净一朵莲花，但是偏偏这里有个美丽的错误，从寺庙一直错到庙堂之高的金銮殿上，最终抵达岁月的一端，美的教历史喘不过气来，为着一个盛世女人的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才华。“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火红的石榴，它曾何其绚烂的点缀过一个朝代的女人青春，装饰着她们的绮丽梦。就在这样的夏天吧，就在这样的季节，她们淡扫峨眉，裁剪着布料，绣上石榴花，然后等在光阴下，守一个人，女为悦己者容。不管岁月负过多少人，不管命运捉弄过多少次，石榴花还是开在红尘男女的向往里，开在岁月的一端等着你来如梦。而武媚娘，以一个女人生命标本一样的风华绝代超脱在大唐的政治风云之上，千古无人，后无来者。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种失落的感觉，这些年真正抵达我们灵魂深处的知交并没有几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了千里万里后，即使是天之涯，海子角，还是知交半零落。书读过很多，但多半是匆匆阅览，看过即扔掉，如割头不换的知己那样，灵魂相契合的很少，很少。报刊杂志有一大半旧的都放在仓库里，被清理过很多次交给了收废品的人。大浪淘沙，所剩不多的几本，当着枕边书或是资料库存。它们在我寂寞的时候偶尔翻翻，在我需要的时候放置到案头，看着它们，我有时感觉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成长，像蝉蜕变的整个过程。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弘一法师的富贵荣华终究也不能长久，而我的青春记忆也不能因为读了“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而常驻心头。再好的光阴也会走失，再深厚的知交也要随缘聚散。记下一页，读读你的过去，我收揽于心的山河岁月，终于我懂了，是理清又将悄悄奔赴天涯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