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幽蓝的诱惑
2021-12-23抒情散文李立红
那一抹幽蓝的诱惑有些爱是渗透到生活里去的,即使你不觉察,它也在骨子里暗暗滋生。可能性格中有柔弱和忧郁的基因,所以,对于蓝色始终不离不弃,各种蓝都是我的菜,天蓝、湖蓝、宝石蓝、黛蓝……总是难以抵御那一抹幽兰的诱惑。
一第一次见到鸭跖草,是在登……
一第一次见到鸭跖草,是在登……
那一抹幽蓝的诱惑
有些爱是渗透到生活里去的,即使你不觉察,它也在骨子里暗暗滋生。 可能性格中有柔弱和忧郁的基因,所以,对于蓝色始终不离不弃,各种蓝都是我的菜,天蓝、湖蓝、宝石蓝、黛蓝……总是难以抵御那一抹幽兰的诱惑。 一 第一次见到鸭跖草,是在登山途中,气喘吁吁,休息,路旁那瘦瘦的、纯净的蓝色花儿,霎时刺痛了我的眼,它却若无其事,依然静静绽放,稀稀疏疏,并不繁盛。喊不出它的名字,我很尴尬,拍下来,回去做功课。 翻阅资料得知,它叫鸭跖草,大概是因为这花开得像鸭趾吧!看到这个“跖”,很生僻,就想起读书时,老师讲过,有个奴隶社会的起义者叫盗跖。比起这个象形名,它还有很多俗名,比如萤火虫草、碧蝉花、翠蝴蝶、竹叶菜、蓝姑草、竹节菜、蓝花草、碧竹子、淡竹叶……一个比一个好听,一个比一个耐人寻味。
“花见”是日本的一种民间习俗,意思是赏花,可见他们对花的迷恋,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即使这不张扬的鸭跖草,也被他们热爱着。日本人把鸭跖草叫做露草、月草、萤草,因为“这种花寿命短暂,只是在有露的那段时间开放”,有一种古典的浪漫主义情愫,简单清晰,更具诗意。 以后,在校园的草坪上再遇见,就会直呼其名,并好为人师地告诉同行者,就像新入学,就叫出了新学生的名字一样,大家惊奇中啧啧称赞,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小小地骄傲一下。其实,如果仔细观察,鸭跖草在沟渠两旁,在道边草丛,在庄稼周围到处可以扎根,那种随遇而安、不与人争、淡泊名利的心态,像极了道家,有着出世的洒脱。 二 我有一个习惯,一到秋天,就不想宅在家里,有机会就去市郊。我对花朵的迷恋,就像“狼眼的天空,始终对鹰的穿越充满嗜血的兴奋”,山里有无数野花等着我去问候,我总是以探亲的心情融入其中,好像它们都是我的亲属,入林中,我就如一尾鱼钻入一泓秋水中,畅快地神游。 鸭跖草这种夏秋时期的花草,在山中是最多的,和在城市的逼仄不同,山中的花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几天前,一个清晨,去山中果园,想摘点茑萝花籽,留待明年播种,巧遇了路旁成片的鸭跖草。上次去的时候,还没成气候,仅仅一周,就已经铺天盖地了。 终于在这不识一人的小径上,遇到了我熟悉的花儿,如同故人,如同石缝里挤出来的草,夹在时间的罅隙里,独自偷偷享受着有露的光阴。 俯身低语,与这小巧的花面对面,对视良久,这是一个多么精致的面孔啊!嫩黄得可以掐出水的花蕊,连接在洁白卷曲的花丝上,就像蜻蜓的触角,随风摇曳,两枚幽蓝的花瓣宛若蝴蝶的翅膀,扑闪、护卫着花心,还有一枚不惹眼的素色花瓣,被花心和花蕊遮盖着,若隐若现。绿色的花叶是竹形的,纤细修长。花不大,如一只小小的飞虫,只在这叶子上做短暂的栖息,旋即展翅飞远。 这乖巧的花,低眉顺眼的,像旧时新嫁过来的小媳妇,做什么事都要看人眼色,好像生怕打扰谁似的,但灵魂里却有一股不肯屈就的坚守与孤傲。它的生命仅有一天,清晨开放,下午就如灯一般熄灭了。那中规中矩的青春如此短暂,如此小心翼翼,不像80年代逾矩的女孩,坐在男生自行车后座上,欢笑着,飞一般驶过街道,既炫耀,又让人羡慕。 凝望鸭跖草,就是凝望自己的青春,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说再见。 单个的花是害羞的,婉约的,不正眼看人的,朝露浸着鸭跖草,毫无城府地展示着自家的秘密。如果集合起来就不一样了,那气场足以和任何花海媲美,你看,道路旁,风吹过,花儿荡漾,一波一波的,恰如主妇熨烫衣服的褶皱,推陈出新,一浪又一浪,开得呼啦啦作响。它们以组团结伴的方式,宣誓对脚下土地的主权,这使它们流连在千姿百态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中,却从不被埋没,若“蓝穹中一把细碎的星子,闪灼着细碎的光明,我看出一种永恒,一点力量,一点意志。” 如何让一朵微不足道的小花也精彩,那就把它放归花海,虽然个体的美丽不显眼了,但由它们构成的总体却气势恢宏,无人能敌。 总感觉它们就是浓缩的莲、隐逸的仙。在它们身边,仿佛是在百无聊赖、蝉鸣浮躁的午后,倏忽听到一小股山泉从山石上缓慢流淌下来,入水的瞬间,水珠滴落,“大珠小珠落玉盘”,圆润,舒展,让人一下子清爽起来。 在九月,做一条路应该是幸福的,如果有鸭跖草陪伴。是的,这俗世,从来不会辜负一双发现的眼睛。 三 在我眼里,中国的很多花草都可以入药,鸭跖草也不例外。 作家钱红丽说,最喜欢的书是《本草纲目》,出于好奇和对植物的喜爱,也买了一本。的确,一部《本草纲目》就是一部中国植物史。 书中说:“竹叶菜处处平地有之。三四月出苗,紫茎竹叶,嫩时可食。四、五月开花,如蛾形,两叶如翅,碧色可爱。结角尖曲如鸟喙,实在角中,大如小豆。豆中有细子,灰黑而皱,状如蚕屎。巧匠采其花,取汁作画色及彩羊皮灯,青碧如黛也。”可以看出鸭跖草的习性、性状,汁液还可以做颜料。《本草拾遗》记载:主寒热瘴疟,痰饮,丁肿,肉症涩滞,小儿丹毒,发热狂痫,大腹痞满,身面气肿,热痢,蛇犬咬,痈疽等毒。 清代的植物专著《花镜》中写道:“淡竹叶一名小青,一名鸭跖草。多生南浙,随在有之。三月生苗,高数寸,蔓延于地。紫茎竹叶,其花俨似蛾形,只二瓣,下有绿萼承之,色最青翠可爱。土人用绵,收其青汁,货作画灯,夜色更青。画家用于破绿等用。”也提到了颜料作用。 看这段,想起《神雕侠侣》中的公孙绿萼,一个美丽善良、苦恋杨过的姑娘,和这鸭跖草一样端庄秀丽,生命短暂。 鸭跖草可以说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自然也是中国古代文人眼中的宠爱。有据可查的宋朝居多,比如翁元广的《碧蝉花》:“露洗芳容别种青,墙头微弄晚风轻。不须强入群芳社,花谱原无汝姓名。”杨巽斋的“扬葩蔌蔌傍疏篱,翅薄舒青势欲飞。几误佳人将扇扑,始知错认枉心机。”把鸭跖草比作流萤,生动鲜活。 读清少纳言的《枕草子》,里面也提到过露草,但记忆不深了,倒是德富芦花写的一篇《碧色的花》,把露草写得栩栩如生:“这种草的姿态没有什么看头,惟有那两瓣花儿,倒也不像完整的花,仿佛是被调皮的孩子揪掉的碎片,又像小小的碧色的蝴蝶停在草叶上。……把露草当做花是错误的,这不是花,这是表现于色彩上的露之精魂。那质脆、命短、色美的面影,正是人世间所能见到的一刹那上天的消息。……(借用)那位诗人盛赞龙胆的句子赞美这花:‘露草呀,你是蓝天滴沥的清露,你在地上使蓝天得到了复苏。’” 大师笔下的鸭跖草精致传神,文字不陡峭,温柔而俏皮,极富美感。在宫崎骏漫画中,也多次见到过露草的身影,摇曳多姿,陪衬着主人公匆匆的步履和满腹的心事。
四 谈到花草,人们往往愿意谈论它的价值,那么,一朵悄然绽放的、只开一天的鸭跖草有什么价值?一只突然蹦出的不久于世的秋蚂蚱有什么价值?一只隐藏在草丛中、不为人所见的小虫又有什么价值?我们惯常用物质的眼睛,去衡量所有生物的生存意义,如此看,这些东西意义不大,可有可无,但存在就是它们最大的意义,大自然缺少了它们就不完整,我们缺少了这些生灵就会寂寞怅然,就会失去很多生趣,这种相依相偎的日子,就是上天呈现给人类的美丽天堂。 泰戈尔说:“小道理可以用文字说清楚,大道理却只有伟大的沉默”,对于鸭跖草,我们只有沉默,再沉默,我们很难用文字说出它全部的好。 我们所处的世界并非完美,我觉得有了鸭跖草这样的小野花,它在某一个瞬间却是十全十美的,这时,一切都干净有序。由野花托举的世界总是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仿佛这世界从来没有被破相,完好如初,从来没有经历过沧桑,沟满壕平。 生命是一种恩宠,那些野蛮的、原始的、自然的精灵就是神的谕旨,指引着未来的方向。
图片是昙花拍照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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