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少年

衡阳少年 话说湖南是抗日战争前线，湖南是前线的中心地带。敌我两方为了争夺这一中心地带所进行的长沙保卫战前后持续六年之久，敌人付出惨重代价，自己也做出巨大牺牲。以常德守备师为例，七千多将士几乎全部为国捐躯，仅剩二百余人。在那个年代，湖南境内每个家庭都要送自己的热血男儿去当兵。以笔者所要写的衡阳少年一家四兄弟为例，大哥十八岁那年报名参军，二哥十六岁那年参军入伍，老三十四岁，即本文所要写的衡阳少年，也跟着一支抗日队伍出发了！ 少年名字叫郭木生。郭木生跟着队伍出发，是想当兵拿起枪，为死在战火中的父母报仇！然而大个子连长嫌他岁数小个子矮，不收他。郭木生一跟就是十几里。他死缠活缠，一口一个“大连长”，童声奶气，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大个子连长长吁短叹地看了一眼满脸稚气的少年，破格收留了他。原来他所参加的部队是一支久经沙场的英雄部队，是纪律严明的第十军，军长就是大名鼎鼎的抗日将领方觉先。 少年郭木生参军后第一件事，就是戴大军帽，换大军服，穿大军鞋。军帽大周边挽上一截子，军装大袖口裤管也挽上一大截子。军鞋大，穿进去筐里哐当，他想到老乡家换一双穿。大个子连长不准许他去，告诉他不能用军资进行交易，否则军法将会严惩不贷。两只少年小脚只好在两只硬邦邦的军鞋里磨来蹭去，几天下来脚底下磨出来一层血泡。随后又是一个转移急行军，脚踝骨以及整个脚面骨，都磨出来又圆又大的血泡。大个子连长走过来，让卫生员用纱布为他包裹上。他一个立正，一个敬礼，拒绝了包扎！因为他只是经受锻炼与考验，因为他没有负伤，他不是伤员。其后那众多血泡消失变成一个个坚硬无比的茧子！ 少年郭木生就是用这双脚，十几年后走入我朱姓家族的，与我的大妹妹成婚，组建了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全家人无不为那双脚动容，我这个大舅哥还为他斟上一杯酒，用以掩饰我眼里涌出的泪花。不过这都是一些题外的话，在此只能一语带过，不宜细说。 酒桌上他告诉我，他参军两个月就与鬼子拼上了刺刀。他说那是一场极其惨烈而悲壮的战斗，为了保住阵地大个子连长第一个站起来，冲入敌阵与鬼子拼上了刺刀。全连战士个个居高临下如下山猛虎。郭木生是一只矮脚虎——非水浒传中王林也！不过此时的矮脚虎，不再一瘸一拐走路，已经行动自如，尽管那军鞋还是筐里哐当的大。一个高过他一头的鬼子，哇啦哇啦地叫着，端着的三八大盖枪，晃动着的刺刀于阳光闪亮，向他逼仄而来。就在敌人跨着大步，举枪向他行刺时，他叩响了扳机，击中鬼子的胸膛，噗通一声倒了下去。他抿了一口后，伸长脖颈低语我，那颗子弹是大个子连长为他推进枪膛去的！ 少年郭木生成了名噪一时的少年英雄，战地记者采访他，为他拍照，一身戎装。照片里立在身边的枪支比人高，两个酒窝，露着白白的牙齿，挺直了身板一个劲地傻笑！照片里的军帽大，军服大，军鞋大，但眉眼里透闪出的稚气以及稚气中的聪慧与机警更大！比蓝天大，比大地大！照片里的背景就是那座青葱毓秀白云缭绕大雁翩翩飞至的衡山！ 大个子连长率领全连战士坚守阵地三天两夜，打退了敌人十几次发动的进攻，使敌人留下四五百具尸体，而我也伤亡惨重，包括伤员在内还有三十余人。必须请求支援，然而报话机被敌人的飞机投下的炸弹炸没了，大个子连长命令少年郭木生跑步回营部，请求火速增援。 他穿着那双大军鞋在山道上飞奔，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战争，时间就是胜利！为了飞跑他把军鞋脱下来，赤脚过沟壑，钻草丛，踏荆棘。他全然不顾两脚的火辣的疼痛。血从脚底下裂开的口子流出来，脓肿，结疤，作茧。他说他的脚时铁砂脚。他说着，我听着，我先干了一杯，先干为敬！ 少年带回来的支援部队是自家连队的炊事班，和另外两个连队的炊事班。当战斗又继续了一个下午，太阳已经下山，打退了敌人最后一次冲锋。没有了炊事班，饭从哪里来？到山脚下村庄去募捐。这一次少年郭木生是主动请缨，只身一人出行消失在夜幕中。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随同走来的还有两个民夫。一个民夫背着一个箩筐，里边装着百家饭，有山芋有糍团绝大部分都是籼米饭，里边只有两个煮熟的鸡蛋。大个子连长拿起两个鸡蛋奖掖少年郭木生，挑着两桶开水的郭木生放下了担子，接过了馒头没有吃，转身给了两个重伤员。人们在吃喝的时候不无惊奇地发现，水桶里有几颗发亮的星星，都是寒星。 整个战地出奇的寂静！能够听到山涧清溪汩汩的流淌的声音！超乎寻常的寂静，预示着更为惨烈的大血战将会到来！战争来到第五天的早晨，东方出现了鱼肚白，突然枪声大作，原来埋伏到阵地前沿的敌人，发起了冲锋。大个子连长抱起机枪向敌群猛烈地扫射，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郭木生，大个子连长知道为国战死的时刻已经到来，他不忍心让一个孩子死在战争之中。郭木生举枪跟着大个子连长冲了出去…… 都死了！大个子连长死了，炊事班死了，那两个民夫也死了！（没有回去？！没有回去！我举起酒杯向两个民夫致敬！)郭木生自己也死了！是夜间一场大雨又把他浇活了，他从敌人眼皮子底下偷偷跑了回去，与第十军一起同仇敌忾，坚守城池，浴血奋战！直到守到第57天头上，弹尽粮绝，军长下令停止抵抗。第十军总计两万人，一万七千人战死在衡阳沙场，只留下三千火种，其中就包括他这个土生土长的衡阳少年郭木生！ 当年的衡阳少年如今已经去世了，在他的骨灰盒里有一小块铜片，那是他保卫衡阳留在体内一生未曾取出直到死后才能取出的一小块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