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和我一起翻山越岭的人（男士篇）

　　最初，走山是一种锻炼方式，后来，走山成了一种生活方式，是把自己溶进自然最简单的捷径。最初，我以为自己能够坚持走山是对植物、对自然的热爱，后来明白，每个周六，能够让我在黎明时分背起行囊走向集合地点，艰难地攀越一座又一座山峰，是因为一群人，那些与我一道走在路上的徒友。没有他们，山林在那里，我只能对它们仰望；山花在那里，我只能遥遥把它们想象。是这群徒友，带着我走上山巅，在我走不动时，陪我慢慢往前挪动，在前路看到一只奇异的昆虫时，大声呼唤我：快来看！在山林中，我们一起行走，喝一瓶水，吃一个馒头，而在城市中、在人群里相遇，我们有可能会擦肩而过，不是不理睬，因为认出对方时，最可能说的一句话是：你换了衣服，还真认不出来！虽然我们时常相见，但那时候的我们是最纯粹、最自然、最本真的自己，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套走山的衣着。所以我感谢徒友，他们带我走进山林，又感谢山林，让我结交了一群与山林一般自然、率性的朋友。
　　驴头——鱼哥
　　鱼哥长得非常壮硕，喜欢穿一条大花七分裤，背数个小包，分门别类装有水杯和午餐，再拎一根木棍。他不戴帽子，也不带坐垫。休息时，率先坐下：“山上最干净。”
　　他居住在昆明北市区，那些年，一个人把北边的山爬了个遍。遇到我们后，成为我们的驴头，带我们在北边爬了一座又一座山。有一天，他突然说：“北边的山我们已爬完了。”我大是惊讶，以为没有山可爬了：“以后怎么办？”鱼哥更惊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后来知道，山是无穷尽的。同样的山峰，可以有不同的组合、不同的路途、不同的风景——昆明任何一座山峰都能够登顶，但不可能走遍所有登顶的路途。一次又一次，鱼哥带着我们，从不同的路爬上同一座山峰；一次又一次，我们看到了同一座山峰在同一个时节里不同的美丽。

　　夏季草开始疯长，把小径遮掩得看不出一点端倪，但没关系，我们跟着鱼哥，依然走在路上。鱼哥记得他走过的路，也分辨得清那些被废弃的小路。有时候，他也会与我们跟着其他驴头去走走西边的山峰，当驴头与驴头在一起交流的时候，鱼哥总是真诚地称赞对方带的路：“这条线路太好了！”其实跟鱼哥走过山的徒友都喜欢他，说他的线路景色优美，鲜少顶着毒辣阳光狂走的时刻。所以昆明不少的走山团队都会盛情邀请鱼哥，请他带路。

　　鱼哥长得粗犷，却非常细致。有一次，鱼哥说大家的体力和耐力已差不多锻炼出来了，可以去爬摩天岭。摩天岭并不是北边最高的山，却是最陡峭的山峰，许多徒步的人对它都有种敬畏。我隔天就要外出度假，担心爬了这种强度的山峰后，没有体力再去游玩。鱼哥说没关系，他可以走一条相对容易的路上到山顶。于是在爬山途中，有徒友对我说：“这条线路就是为你量身定做。”当我旅游回来，精力较差，鱼哥又说，没关系，可以走一条强度较弱的路。因而那一年，每个周六我都在走山。

　　记忆最深的一次徒步，是我在山中看到牡丹的植株，准备等牡丹花期再来，但四、五月份正值封山育林期，许多路都被封死。明知不可能上山，还是对鱼哥说，我想去看看，是不是真有牡丹在山中自生自长。鱼哥立即说：没问题。那个周六，他带着我们一条路一条路地找，看可以从哪条路上山。终于在山中看到野牡丹的花，他也惊讶：“来过好多次，第一次见。”

　　通常，我们徒步结束回到市区后会聚餐，鱼哥多半不参加。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吃猪肉、鱼肉，总是在走到市区后，他一个人拎着木棍对我们挥挥手就走进人流中。但他会兴奋地说：“下次下山，我带你们去吃羊肉！”又说哪里的羊肉做得好，哪里的羊肉最香。他还会带着我们一起憧憬：下次，买只羊，我去村子里借口锅，我们到山上煮羊汤锅。于是众人一阵热聊，说得热火朝天。不过，鱼哥最喜欢的事，是坐在岩石上，与大家聊聊昆明的山：有这么多的山可爬，有这么多不同的风光可以领略。然后一起庆幸：我们喜欢山，我们生活在昆明，我们非常幸运。

　　有的徒步团队要交费用给带队的驴头和管理员。我们商量过，我们这个团队不收费，那AA制聚餐时就不让鱼哥出费用。鱼哥却板了脸：“我跟你们在一起就是图个好玩！”逐作罢，不敢再提。

　　有人喊鱼哥大鱼，有人喊他鱼哥，无论怎样称呼，这条游走在山上的鱼，就是个热爱着山的大哥哥。

　　强驴——陆顺

　　陆顺走山的行头是一个背包，一只水杯。第一次见到个子又高块头又大的他，只觉这人酷得不得了，不理人，一个人背着包，拎着水杯，走得飞快。后来一次从盘龙江源头走到它的出水口，因盘龙江穿昆明城而过，不存在迷路的问题。陆顺一个人往前走，走着走着，发现不见我们，于是坐在江边等，终于见到我们，皱着眉头看看，也不说话。等我们走近，又站起来，一个人闷着头往前冲。李云说：“陆顺这种人，又不看风景，不应该来徒步，应该去足球场绕个几十圈。”渐渐陆顺变了，他会拍拍照，说说这里的风景真好。但他最喜欢干的事，依然是一座山峰冲上冲下七次：“七道梁子！”他说，七道梁子就得这么爬。

　　一起走山没多久，有天在集合地点，陆顺一见我就说：“换包。”他背着小包，我背着大包，他把他包里的东西一古脑地拿出来，放进我的包中，他的小包里就只放一瓶水，递给我。后来他买了个大包，此后，他在集合地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水拿过来。”走着走着又会问：“是不是包里还有什么？一起拿过来。”

　　熟悉了，陆顺一点也不酷，脾气非常好。收尾的他走在最后，遇了女人们走得慢，又要摘果又要看花，他就站着等，看看天，看看地，也不催促。众人见了他的样子都笑：“看看你们，把顺顺熬得打瞌睡了！”为此大家都喜欢陆顺收尾，说可以慢慢走，不用狂追猛赶。

　　陆顺当然是个强驴，有次大理举办活动，徒步50公里，他带了三位女队员去，成功归来。却不说如何难，只说队中有个小女孩，是新手，十个脚趾头都起泡了，还坚持走下来。什么38公里的走西口，45公里的七加四，都是他第一个去体验。然后来鼓动我们：你们的体力没问题了，我们走西口去！走西口那天，为了赶时间，喝水都不能停下来，得一面走一面喝。当又爬一个坡时，我感觉到疲惫，陆顺站在坡顶，见我终于爬上去，递瓶功能饮料过来，也不说话。问他喝不喝，只摇头。这时候功能饮料的确有用，半瓶喝下去，立即有精神了。走到最后五公里时，陆顺又递一瓶功能饮料给我。这一路，就是因为这两瓶饮料，撑着我走到最后。但脚还是起了泡。陆顺皱着眉头：“昨天不是让你多带双袜子！”“在包里。”他简直无奈了：“多带双袜子，是脚出汗后赶紧换上，不是放在包里背着。”我喃喃道：“你没有说，我又不知道。”看他想发火的样子，赶紧走开。

　　除了走长途，陆顺最感兴趣的是见山就上，不管有没有路。于是，跟着他，钻刺棵、攀绝壁都是寻常事。有这种性格的人会很狂野吧，其实不然。他简直可称得上温顺，有时我们在路上要剪荨麻，他也就老老实实，拿袋子配合着我们。吃饭时则坐在桌前，面带微笑，不说话不夹菜。有次说上山烤羊肉吃，他说山上没有柴，我们说没关系，山上有牛粪，他可以去收集了来当柴烧。他也就嘿嘿笑，不反驳。真在山上见到牛粪，会大声喊他：“快点捡起来！”他看看，也只是笑，并不说话。走山人聚到一起，往往会有人说自己如何厉害，走得如何快，爬过哪里哪里的山峰。这时候，陆顺也只是听着，一语不发。我忍不住，会说我们这面的陆顺也走过哪里哪里，拿过什么什么牌子。陆顺碰碰我，低声说：“不用说这些。”

　　后来才知道，陆顺第一次与我们走山时为什么那么酷：天太热，水没带够，一个人都不认识……想起一个温柔的强驴被一杯水逼得低着头在烈阳下走得非常郁闷，还被人误以为他太酷，就觉好笑。

　　当然，陆顺还有更有趣的事。我们第一次上野茅山时，大家走到山脚下已累得不行，鱼哥问还愿不愿意登顶，陆顺问：“顶有多远？”鱼哥答：“100米。”陆顺立即以不屑的神情说：“100米？我跑上去！”他说到做到，拔脚便往山顶冲刺。我们看着这头疯驴渐渐没了身影，佩服不已，也慢慢走上去。到了山顶，陆顺怪声怪气地问鱼哥：“100米？”鱼哥看看他，很淡定地说：“我说的是升海拔100米。”众人大笑，难怪从不知累的陆顺坐在石头上喘粗气。这事成了一个典故，每有人问距离某地还有多远时，一定会有人答：100米。

　　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陆顺有许久没有走山了。这天，我们准备走山回来在山下聚餐，问他来不来和大家喝酒，他说来。长胖了的他带着一条七个月大的小泰迪在路边等我们，半年未见，见了我说的话竟然是：“包呢？拿过来我背。”
　　群主——刘海
　　此刘海，并非额前头发，而是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走山团队，会有一个QQ群，以方便徒友们联系和安排走山计划。创建这个群的人，就是群主，刘海是我们走山群的群主。刘海瘦高个，脸上、脖子上都有疤痕，说话也不太利落。初次见他，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熟识后，已能为别人翻译他说的话了。
　　刘海有些霸道，有段时间我因身体原因没有走山，他问为什么不参加活动，我说腿扭伤了，他说：“不管，这个星期你要来。”我说真不行，他改口：“那晚上过来聚餐，必须到。”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热心人。在集合地点，我看到他的登山包放在地上，便把午餐拿出来，拉开他的包放进去，同他说：“我的午餐放你包里了。”他不以为意：“放就放嘛。”并不介意要为我背着午餐翻山越岭，当然，午餐只是小事，他还时常为我背水。不过他毛病也非常多，比如他说话就非常不客气。
　　大家相处的时日长了，彼此间渐渐有了兄弟姊妹的情感。鱼哥、陆顺，还有一些徒友都很亲热地喊我昙昙，刘海说：“什么坛坛罐罐。”从此他喊我罐罐，生气时，则喊我笨罐，并对人数说我有多笨，比如我找不到公交车站，比如我去过无数次，也不记得路。弄得我时常为自己分辩：“我一点也不笨，是被人喊笨的！”

　　有次，刘海喝了许多酒，却记得吩咐驾驶员：“到大观路停一下，让罐罐下车。”我对大观路比较陌生，于是说：“我想在小西门下。”刘海才不管这个：“你就在大观路下！”我争辩不过他，只得闭嘴。他接着说：“你下车后不要动，在车站等，有直达你家的公交车。”当我坐在公交车上路过小西门时才发现，如果我在小西门下车，还得走一段路，并且得穿过街心才能坐上车。于是发现，刘海虽霸道，但很细心，只是不喜欢解释。这一点很容易可以看出，很多次我们在外面吃完饭，若有女性单身回家，他会把对方送到车站，待对方上公交车后才离开。而最让人感动的是刘海对他母亲的上心。我们徒步时带的午饭，十分像野餐，吃食五花八门，带什么的都有，有时，刘海会说，他母亲喜欢吃这个，于是把没有吃完的收拾好，放进自己的包里，带回去给母亲。不要因为此举就误会了刘海，走山群最大的特点是所有与经济沾边的事都实行AA制，但刘海会为了种种事请我们吃饭，有时是调解矛盾，也有时，只不过是想聚在一起聊聊天。
　　当然与刘海也会吵架。有一次，他让我赶过去与他们一起吃晚饭。我说不去，他说必须来。我说已吃过饭，他说那也要过来聚一下。我火冒三丈，他更火：“不来后果自负！”这餐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又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于是过去看一看。过去后，发现他们也不过是吃吃饭，聊聊天。我很生气，他奇怪：“你还发火？”大家散了之后，本不屑于解释的他才说：“我看某某要与你闹矛盾了，所以逼你过来，免得到时又说不清楚。”他会这么说，是基于之前的一些事。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走山群也不例外。有人去对刘海说我的种种不然，刘海来问我，我完全懵了，认为已无从解释，便说：“我跟他们玩不起了。”刘海立即说：“你放心，有我呢。”事情弄清楚后，他当着众人说：“如果我要再建个爬山群，就只要十个人参加。”他指指我：“罐罐是其中一个。”他又指指那人：“你，我是不会要你进来的。”我明白他此举的用意，过后，我道谢。他说：“我就说让你放心，有我呢，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尽管如此，我还是时常与刘海起争执，争执得最多的，是白泡的事。白泡是种野果，夏秋成熟，吃起来有股奶香，我最是喜欢。有天在摩天岭，遍地白泡，我忙去摘。那天扫尾的刘海在前面催促：“快点快点，他们都走得看不见了。”我又不舍又无奈，只得站起来跟他去追队伍。后来就为这事，说他欠了我的白泡。他喃喃道：“那时我不认识路，又不知道有多远，万一追不上他们就惨了，现在你要在摩天岭玩半个小时都没问题。”又到夏天，又上摩天岭，我说：“可以摘白泡了！”他看看我：“到了季节想摘什么就说，好安排路线。”但依然有争执，因我认为没有停留半小时。
　　当然与他起争执的不仅是我，有时候，有人刚上了第一座山，就开始叫嚷：“群主，我走不动了，送我原路返回！”这样一路叫嚷着，走到最后。每逢这时候，刘海特别无奈，总是回头看看那人，笑一笑，欲言又止。
　　刘海，是死过一回的人。就在他准备成婚时，发生车祸，他昏迷三天后醒过来，捡回一条命，脸上、脖子上都留下了疤，话也说不利落了。从此，他单身，与母亲同住。刘海最喜欢与我说一件事：“为什么我对我的同学这么好？因为在我住院的时候，他们帮了我很大的忙，轮流着来照顾我。”
　　队员——李风
　　李风有许多诨名。

　　李风长得非常白，走山团队中，无论男女，没有任何人比他更白。有次钻刺棵，他护住自己的脸：“千万别划伤我的脸。”我很奇怪：“你一个男的，脸很重要？”他想了一想，无言以对。不过后来他就特别注意，每次走山，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鼻孔都不露在外面。为此得了诨号：小白脸。他不以意，反而很开心，每有人喊小白脸，都很激动地凑过去。

　　当然他也会为别人取诨名。大家一周走一次山，一走就一整天，这样相处下来，感情都不错，特别是他们几位男同胞，每次见了都很亲热，许久不见的，见了面还要抱一抱。有时谁没来，便会在QQ群里问问为什么不来，说着说着就真情流露：“好久不见，怪想的。”倘若我恰巧看到，就会复述，譬如：“顺顺，小白脸想你了。”更为夸张的是，有时说起什么，刘海会答一句：“我在小白脸办公室，你问他。”我讶异：“你们一周见几次？周六爬山，周三喝酒，现在你竟然还去守着他上班！”这种话说多了，李风渐渐悟出点什么来，每遇这样的事，我再开口，他会叫嚷：“本来没什么的，你重复一遍就变味了！”说我是绯闻家，叫我亦绯。好在大家并不认同，便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叫我。
　　我当然不服气，也琢磨着为他取一个诨名。我走山时，喜欢采摘山上的野果，李风是不吃这些的：“不能吃，吃了会肚子疼。”“拉肚子？”他点头。于是好名字来了：“那你就叫拉风，这名字又响亮又符合你的肚子疼。”他张口结舌，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李风另一个名字是疯三。走山的人大都知道有个昆明十峰排名，李风走了一峰回来，对我们说：“没意思，坐四小时的车，散个步就回来了。”从此对十峰不再感兴趣。当然李风定义的散步，是二十五公里以内的徒步。有次我们在集合地点遇到一群人，他们的驴头酒喝多了，不能来带路，过来与我们商量，能不能和我们一起走。我们说行。走山人在一起，会聊聊爬过哪些山，对方听我们十峰都没有走过，也没有爬过雪山，言语间就有点轻视。那天是李风收尾，他看起来很温和，却喜欢催促，特别对方又表示自己爬过雪山，一天走三十六公里能连续走三天。其结果是，休息的时候，走在队尾的新成员去对鱼哥说：“收尾的那个人，把我们催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我感觉我要晕过去了。”这时，李风正与陆顺一道，冲上前面的一个山坡。他们不知道，李风有空就走路上班，八公里，四十分钟。因而，我们走山的强度在李风眼里都是小菜一碟，走西口那天，当我们结束行程，坐车回市区时，路过曾走过的大青山，他在车上邀约：“走，下去再走十公里！”我们这些累得说话力气都没有的人，这时有了力气，一起大声骂他：“你这个疯子！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叫风了！”
　　李风最喜欢干的事，是为儿子找媳妇。第一次见我就问：“你家是儿子还是女儿？多大了？”有次，他相中的一个小女孩也来走山，李风喜孜孜地做了炸猪皮来给小女孩吃，又劝她多吃点，一说兴奋了，就道：“这是你风公公亲手炸的！”话一出口，连连“呸呸呸”，众人先是吃惊，然后大笑。说大家为他取诨号，再也不能比他自己取的更损。他无奈地笑，又努力解释，但再解释也没用了。
　　除了相儿媳，李风最特别的是，不担任任何走山团队的管理。他除了是个强驴，还是个热心人，若没人收尾，他会去收尾，就算不收尾，他一路走会一路提醒：路滑小心！当然也会催促：平路加速！所以他去参加其他的走山团队走过数次后，总有团队会邀请他去当管理，但他均不答应，如果对方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把他提为管理，他就说一句：“这是逼我退出你们这个团队。”就是刘海，也拿他没法。
　　管理——杨三

　　杨三话少，我与他一直不熟，偶尔聊什么，也是我问问他，我的行者软件为什么不能GPS定位，他让我看看他拍的照片好不好。一次聚餐，他站起来敬我酒：“昙昙，你是我们这个群的灵魂，少了你就少了一种精神。”我被吓得不轻，那时，我已近一年没有走山，徒友们都知道，我从菜驴升级为弱驴后，就再也无法升级为强驴，每次走山，都得有人照顾我，帮我背水，背午餐，谁收尾，通常也就是陪我走在最后。而且，我还是路痴。我这样的人能够走山，多亏他们这些强驴的照顾。但他不解释为什么这样说。我想了想自己的特长与爱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走山团队中，拍照的人多，制作视频的人多，为行程写点文字的人也多。我不明所以，但依然感谢他，因为好像自己在他们中间，还不算太笨。

　　又过了半年，才真正与杨三熟悉起来。那天刘海问我：“现在腿好了吧？可以来走山了吧？明天我们在山上拌凉米线吃。”并且，刘海特别说：“佐料是三三配的。”据说杨三做菜很有一手，时不时就会说找个场地，做菜给我们吃。当然不是凉拌米线吸引了我，休息得太久，我也想走山了：“好久没有走，怕走不动，要不你帮我背水。”“我要背四公斤米线，你的水交给三三。”“那你跟他说。”“没问题。”既然我的水在杨三包里，与他自然就熟悉了起来。

　　杨三说，想走七加四，要每次走山都多背一点，到走七加四时不背这么多，就能够走得非常快了。于是，我心安理得地把水放进他包里，并对他说：“我不走七加四。”为此，每次走山他都鼓动我：“你们走七加四，可以慢一点，像平时走山的速度就行了，到晚上十二点，一定能走到山脚下。”我唯唯诺诺，没有告诉他，就算解决了速度的问题，我也不可能连续走得动十六、七个小时。
　　杨三看地图非常有一手，他把别人上传到网络的行程下载到自己的手机中，就可以带领队伍去走山了。通常是杨三看着地图，刘海根据杨三的指挥在前面找路。就是用这种方法，在鱼哥没有来带队的大半年中，刘海和杨三两人带着大家走了许多山。如果有人带队，又或是已熟悉的路途，杨三便自然而然走到队尾，去收尾。
　　他收尾，与陆顺和李风都不一样。他有一套理论，在收尾时对走不动的人念叨一番。比如脚跟先落地，走路不累；比如大口呼吸，一口气要吸到让脚趾头都呼吸，就不那么喘了。我说这都是理论，做起来非常难。他说先让大脑接受，然后慢慢让身体也接受。爬坡时，我走几步要站着喘一喘，他非常惊讶：“真有这么难？”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理论刚刚已念叨完，无聊的他就等在一边，悠闲地看看前后左右的山：“我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看看，多有成就感，走这么远了。”这时候，成就感也提不起精神来了，因我正在爬一面看不到尽头的坡，他说：“这叫小绝望坡，要爬到绝望才到顶。”“我已经绝望很久。”他仍然有理：“那就是绝望得还不够。”简直拿他没法。当然他也会打气：“不远了，再走几步就到了。”但走起来就知道，我又不是费长房，无法把地缩小，所以那几步还是让我走了很久。
　　杨三喜欢拍照，他跑去照什么，我站在路边等，因为他陪我走在最后，又总是等我，我不等他，有点说不过去。李风说：“不用等强驴，你走你的。”于是我便往前走，很快，杨三就追上来了。李风说：“你看，如果你等他，现在你们还认不得在哪里。”还有一次，大家走了很久，都没有见杨三追上来，有人说这个村庄的路太绕了，杨三会不会迷路。李风说：“没关系，三三么，想丢下他都丢不掉。”果然，当我们走出村庄，看到杨三在村庄那头的路上，正急匆匆地走来，一会，就追上我们。有次在摩天岭，我只顾照前面的景色，忘了回过头去照一张身后起伏的山坡，他一听，二话不说，立即折头，去拍这张照片。我看看他走得飞快的背影，便心安理得地往前走：不用去等一个强驴。
　　就是这个丢不掉的杨三，有点小资情调。每次徒步回来，都要为相册取个名字，诸如围观二龙湖、老巴山传奇、悲情摩天岭、我心依旧七加二等等，取得最绝的一个，是走大象山和长虫山的那个相册：相由心生，从此不同。
　　不过这么久了，我依然没有吃到杨三炒的菜，反而是他熬的粥，次次走山，我都喝一碗。在山上，喝到温热、滋补的八宝粥，已是非常幸运的事了，所以每当杨三问他熬的粥好不好时，我都连连称赞，从来不说：其实还没有我熬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