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里长棵芨芨草
2021-12-23抒情散文水如空
园里长棵芨芨草 我家园子里似乎什么都长。 当然,我所说的“什么都长”只是指适合当地生长的一些植物,而且特指那些不用种植,自己长出来的植物。 比如,每到孟夏,我家园子里就会时不时地长出一两棵榆树或柳树来。 柳树初生时长……
园里长棵芨芨草 我家园子里似乎什么都长。 当然,我所说的“什么都长”只是指适合当地生长的一些植物,而且特指那些不用种植,自己长出来的植物。 比如,每到孟夏,我家园子里就会时不时地长出一两棵榆树或柳树来。 柳树初生时长得很慢,茎很细,叶子很小,所以很难被发现。一不小心,就会被父亲的锄头铲掉了。而榆树则长得快,叶子又大,直挺挺地铺展开,叶缘有一排细密的锯齿,宛如一朵鲜绿的花。当然,榆树的命运一般也不过如此,除非它们恰好长在栅栏边上——初生时没被注意,等被发现时,它已经偷偷地长到一米多高了。村里许多人家都有一两棵高大的榆树,大抵都是这么活下来,又这么长大成材的。而园子里之所以会时而长出几棵榆树,也是因为它们在暮春时飞落的榆钱。 我家园子里也会偶尔长出一两棵果树。当然,如苹果、鸭梨之类的果树是不会自己长出来的,能长出来的只能是桃、杏、樱桃之类的核果。前一年,不知是谁吃过的果子,把果核随手丢了园子里,经过一冬的休眠,果核再冻裂,第二年春天,时机成熟,就会悄悄地钻出来了。 这三种果树,樱桃比较常见,所以熟视无睹,没人会拿它当一回事儿。如果想栽一棵樱桃,随便谁家樱桃树下都有几棵,随便找一棵挖来栽上也就是了。难得的是杏树和桃树——种子本来就少,能侥幸自然长出来的就更少。所以,我很羡慕那些园里长出杏树或桃树的人家,因为俗话说:“桃三杏四”,如果长出一棵树,再用心培养几年,很快就能吃上鲜香可口的果子了。 那年,我家园子里就长出一棵杏树来。杏树的叶子和榆树叶子大小、形状都很相似,只是杏叶表面十分光滑,不像榆树叶子那些粗糙,农家孩子见得多了,很容易区分。所以,当我一眼看见,并且确定是一棵杏树时,简直喜出望外,急忙找来几截干树枝,插在周围,将它重点保护起来。因为它这么小,不要说是爸爸的锄头,就是随便谁在园子里走一趟,都会不小心踩到它的。我不权对它采取了保护措施,还格外进行呵护,每天都要给它浇上半瓢水助它生长。果然,它在我的照料下长得很快,简直是日新月异,没过多久,就从最初的崭露头角,只有两三片叶子,长到十几片叶子,而且足有二尺多高。我甚至还经常会想到入冬前它会长成多大,一年后又会怎样枝繁叶茂,直到四年后,我就可以吃到又甜又面的大杏子了。 可惜的是,这棵杏树并没有如愿长大,它仍在父亲的锄头下做了枉死鬼。它长得实在不是地方,正在园子中间,父亲是不会允许这种地方长成一棵果树的。由于我家没有杏树,也很少会吃到杏子,杏核被丢到园子里的机会更少,所以长出杏树只有这一次。后来,我也在别人家园子里或路边壕沟里发现过初生的杏树,然后悄悄地移回来培养,但由于它们实在太小,根还没有长成,所以无一成功。 我家园子里还会经常长出几棵菇娘(菇茑)秧。那时的菇娘秧也没有卖的,要栽,除了前一年留下几个大菇娘作种,然后在育苗时和茄子、西红柿等一起种下去,等育成秧苗后再移栽,就只有等它们自己长出来——这种情况常常都会发生的。 菇娘秧的出现也不怎么出人意料,一般来说,在种小白菜、生菜、菠菜、香菜等的菜畦中,总会偶尔长出几棵。因为以上这些叶菜种得早,要扣上个小小的塑料棚,要浇透水,所以就给菇娘秧的生长创造了足够的条件。我一直以为,菇娘的种子太小,要长出来实在是很不容易的。后来却不能止一次在沟边,在树壕,甚至在城市街边台阶的砖缝里发现它们的身影,才忽然想到,诸如柳树、榆树之类,哪个种子不小呢?可是却丝毫不影响它们生根发芽,更不会影响它们悄悄钻出地面,并最终长成参天大树。前提条件只是要它们不被人发现,不被人破坏。 所以,尽管菇娘秧的种子细小,尽管菇娘秧的茎干柔弱,尽管菇娘秧的叶子轻软,却仍然阻止不了它们生长的决心,只要条件一成熟,它们就会蓬勃成长起来,而且会很快拔高身体,放大叶片,在一群密集的白菜、菠菜、生菜、香菜中间脱颖而出,鹤立鸡群,向人们昭示它们的存在。而母亲一旦发现,就会给它们浇透水,然后用小刀连根带土剜下来,移栽到固定的位置。它们从此便可以在新家肆意生长,直到开花结果,把圆如珍珠、甜如蜜糖的果子奉献给人们。 我家园子里甚至还会长出一些鲜花。鲜花也不只一种,诸如夜来香,扫帚梅、姜斯辣……而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芨芨草。 知道芨芨草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凤仙花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小时候我们都叫它芨芨草。 芨芨草刚出土时是两片小小的圆片,比黄豆粒略大,也和黄豆初生时的子叶相像,只是更水灵一些,更娇嫩一些,似乎一碰就会瘫软并融化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它们却无比坚强,即使被锄头铲掉了,只要根须还扎在较大一些的土块里,只要还能吸取一丁点儿水分,就会努力活下去,再向下生根,向上长叶。芨芨草的叶子也是水灵灵的,便如婴儿的脸,吹弹可破。然而它们初生时便注定了是农家娃,不比温室里的花朵,既不娇,又不弱,经得起任何风吹雨打。 芨芨草长出来就可能是一大片,而它们中的大多数,只能承受被残忍铲除的命运。只有幸运的极少数,母亲也会像对待菇娘秧一样,给它们浇透水,再挖出来,移栽到葱地里。母亲说,芨芨草可以防雾。大雾过后,大葱往往会得白斑病,葱地里如果栽上几棵芨芨草,就好多了。我并不知道这种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但芨芨草却确实因为有了这点本领而生存下来了。 在叶如长长的竹笋一般单调的葱地里生长着几棵花繁叶茂的芨芨草,本身就是一道风景。所以我更怀疑母亲们之所以要在葱地里栽上几棵,并不是因为它们拥有防雾的本事,而只是为了好看。芨芨草开花有红的,有粉的,有白的,有单瓣,有重瓣,无一不妖娆妩媚,宛如少女的笑靥。事实上,它们也更招女孩子们喜欢,因为它们还有一个好玩的名字——指甲花。把粉红的花瓣加明矾捣碎,涂在指甲上,会长久不掉,不但方便省钱,也远比什么指甲油更绿色,更健康。 等芨芨草的花落了,就会结出一簇簇浅绿或淡黄色的果实。果实两头尖,中间圆,形如枣核,外皮肥厚,柔软多汁,纵向有条痕。待成熟时,轻轻一碰,整个果实就会沿着条痕炸开,将里面黑褐色的形如白菜籽一样的种子弹射出去——这就是园子里长出芨芨草的原因了。而这些肥厚多汁的外皮也深受女孩子们喜爱,因为它们一弹开后就会蜷成一团,女孩子们则会将其中的一条夹在耳垂上当耳环——这种耳环,新鲜俏皮,还可以随时更换。 芨芨草不但自己美,还能把美带给别人,仅这一点,想叫人们不喜欢都不成。 记忆中,我家园子里似乎什么都长,只是有的被铲除,有的被薅掉了,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生存下来。那些除掉的,只有重新化作泥土,给后来者提供生存所须的养料。而那些生长起来的,便会结出可口的果实,或是开出鲜艳的花朵,如许之花,如许之果,便甜美着我们的童年,丰富着我们的记忆,装点着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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