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花落的声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01 编辑 <br /><br />　　
春分至，春天就分明起来了。

　　博物院前的广场上，前天刚刚繁盛起来的桃花，今日看上去却隐隐稀落了不少。随着阳光的眷顾，仿佛一瞬间，花苞像变戏法般，从枝上热烈地跳跃到你跟前，它决然丢弃了往日那苍劲萧条的老式面具，又精心赶制了一出花千骨朵娇媚妖娆的盛大场景；想想，它在枝头上不动声色地沉寂了整整一个冬季啊，突然地像天地间无边际的暗黑中升起来了一束超大新星，那流溢的光芒，照得你几乎睁不开眼，然后欢腾，喜悦，惊叹，赞美这样的过客跟过来了，可蹁跹环绕间谁又注意到了，它已听从了风的无声指令，从微笑的枝头，赴身泥土，也就在一瞬间。
　　今日并不晴朗，天气多云，天空也是灰蓝色的，这样的感觉就像身处的世界为了同某种情绪合拍而特意打上了一层茶青色的光影，一切宛如天造地设的布景，惆怅莫名地生出来，像是有什么将要发生。

　　在这寂静而欢腾的春天里，什么不可能发生呢。
　　还是那片桃花，如果你看得稍微仔细些，你会发现一个奥秘，分明是一树嫣红的桃花，侧枝半边却冒出两枝雪白来，这雪白是嫁接在那桃树上的，先以为那白是白李，再看那花并无青绿色的花柄与尖叶，原来那红白两枝都是桃花，只除了颜色不同，桃红桃白相映成趣，如果因为那桃花因白而将它认作了白李，桃花会答应吗，李花会答应吗。
　　许多事情，就像这捉摸不定的花事一样，你只须静静地看着，一切自然会循着自然的方向发生，如果它又合乎着你的期待，只让我们注目这种美好，不要打扰它们吧。
　　有这样想法的时刻，我想我应该是在一个人独行吧。行着，行着，心中忽然想到另外一个“彳亍”，一个最近关注较多的有格调的公众号。它取形于“行”，却是将“行”的两边分开各成二字，你可以将它念作行，但它其实更应被读作“翅处”（音）。彳与亍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偏旁与部首，多么像我们的外在与内心，虽然二者看上去难以分割，但似乎唯有特立独行，才能各自更好地相互成全。彳亍的主笔，一个叫淡淡蓝的女子写到了玉兰树，以及玉兰树下的花事与爱情，一个小女生对着面前跪下的男子，那种惶惑与悸动足以惊醒了春天吧。玉兰又叫辛荑，听到这个名字，你是不是也会因此对它心仪呢。
　　淡淡蓝说她爱玉兰洁净高雅，清冽矍铄，但在天才奇女张爱玲的眼里，那满树的又大又白的玉兰花，像白手岶，像团团抛在树上的白纸，甚至连玉兰花的一年开到头，在张的目下无尘中都成了烦心之事，乱花渐欲迷人眼，玉兰在张的眼中落寞至此，可依旧美好地开在那里，开在路边，开在你的眼里，如果因为热爱着世俗的精致而嫌它开得过于高洁大气，那让我们的目光从尘埃的低处收回，向更高更远的开阔处放一眼吧，也许，那一树树的白玉兰会让你的眼神变得更明净些吧。
　　路边的紫玉兰开得热烈，白玉兰素雅，我抬头望了它们一眼，它们高高地挂在树上，枝条修剪得像那玉兰形制的街灯一样，让人的心情也攸地明亮起来。我以为，玉兰就是远远看上去的这个样子；却从来没想到，在近处看玉兰花，又自有另番别致。
　　那天因为等人的缘故，才走进了那处小园中打发时间，我一眼就看到了姿态绰约的玉兰树，与街上线条简洁的玉兰树的些许不同，这里的玉兰多摇曳的侧枝，像端庄的白领忽然跳起了风雅的爵士舞，一树树白色的玉兰将那片天空点缀得繁花满天，像高悬的幕布一样成为这园中生动的背景，我被吸引着走到它的近旁。有两个园丁在地上忙着修葺园中的小径，园中的花地在这早春时节还一片荒芜，只有这白玉兰正在这春风料峭中含笑怒放。再走几步，我的脚步抬不动了，因为惊讶地看到园中的小径深处，原来尽是铺了一地的玉兰花瓣！
　　那是书签大小的白玉兰花瓣，一柄一柄在落在地上，像洁白的羽毛，但比羽毛有温润厚实的质感，我觉得它们更象是一只只文静的与人相宜的鸽子，这些白色鸽子们正歪着头俯在地上啄食，如果我用力跺一下脚，它们似乎会呼啦啦一下子全部飞走。我正想抬起脚，扑喇喇，不成想头上却被轻轻砸了几下，原来是几瓣正在凋落的白玉兰花，在头上调皮地将我戏弄了一下。扑楞楞，鸽子没有飞走；扑喇喇，白玉兰还在往地上落，这一瓣瓣的白玉兰，像下着花雨一样不断地掉，时间好像忽然凝滞在这里了。
　　我心里那根琴弦就这样被深深地触动了，是的，我听到了花落的声音，这灼灼的白玉兰，在这静谧的一刻，在对我进行着温柔的耳语，没有忧伤，没有挣扎，在风中欢舞，它们落到地上，那么安详，像进入了未晓的春眠。我走上前去，将刚凋落的玉兰花瓣捧在手心，细细地看它。它洁白芳香，像一副素面朝天的象牙色的脸庞，有一抹殷红灵动地的飞在脸庞上，像纯净的心扉上被描红了的爱情，实在是不忍，让这一树的白玉兰就这样凋敝，我拾起几片玉兰花瓣，将它们放在车子的前窗。
　　高大的玉兰树的影子映在车窗的玻璃上，从外面看上去，这些白玉兰花瓣和树的影子合在一起，竟像又长回到树上一般。我端详了一会，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然后叮叮的回复声随即传过来，我一看这个朋友，她的名字正是叫做白玉兰的呢，她幽黙地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回复，白玉兰凋谢了，同时打出了一个滂沱泪流的表情。
　　我回复白玉兰，见好白玉兰，收起，明年更美。
　　这时发现，花落的声音，早已经隔着时空的距离传得很远很远。
　　拾起花落的声音，让它在记忆深处悉微轻响，让心情像长了翅膀一样自在地寻找到它的去向，像那个有回味的“彳亍”一样，在翅处，飞扬。
　　　　　　　　　　　　　　　　　　　　　　　　2016-03-22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