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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鱼与萝

2021-12-23叙事散文青衫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43 编辑

  那尾鱼离去了,在这个春天。这个春天很普通,天气和往年一样转暖,花草和往常一样萌发,街上的姑娘们开始花枝招展起来,一切按照既定的轨道缓缓前行,似乎没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43 编辑 <br /><br />  那尾鱼离去了,在这个春天。
  这个春天很普通,天气和往年一样转暖,花草和往常一样萌发,街上的姑娘们开始花枝招展起来,一切按照既定的轨道缓缓前行,似乎没有谁会在意一尾鱼的离去。
  那是一尾个头很小的热带鱼,有两三个厘米的样子,身子细细的,上面长着好看的花纹,游动起来样子很是婀娜,让人不由得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那尾鱼居住在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子里。那只杯子是我弃用的,杯子原来的柄碰掉了,外壁上还残留着粘合杯柄的印记。一个偶然的机会,这只杯子以残缺的方式闯进了一尾鱼的世界,成就了一尾鱼的家。或者说,是一尾鱼以同样的方式闯进了一只杯子的世界,成就了一只杯子的旅客。
  与那尾鱼同为旅客的还有一株绿萝。其实是那株绿萝先住进去的。有一天,我心血来潮,从种有绿萝的花盆里扯出一小株来,清洗掉根上的泥土,露出雪白的根。白的根与绿色的茎叶相衬,很是好看。这样的景物放在杯子里,辅以水的折射,更有一番清澈洁净的韵味。我把它放在电脑桌上,眼睛累了的时候看一眼,看它白色的根须上凝着细细的水泡,然后有极细小的根须一天天慢慢从主根上萌发出来。我喜欢这个萌发的过程。
  对于与萌发有关的生命现象自己并不陌生。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看惯了那些花草树木庄稼苗禾的萌发成长,更不要说动物和人了。其实细细想来,那些所谓的看惯,正是自然、农村,正是那些本原的物事,以薪火相传的方式给予一个孩子的生命启蒙。那些启蒙是如此富足而自然,以致于当你身处其中时,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强加和被迫,甚至感觉不到输送的过程,真真是春雨入夜,润物无声了。有些时候,那些启蒙是寂静的,以相对隐秘的方式,比如土壤的掩埋,比如夜色的笼罩,比如衣物的遮蔽,还有潜在的禁忌等等。这种隐秘也像一粒粒种子,在我的心里悄悄埋下,分处在不同的格子里,在黑暗中慢慢萌发,长成自己的样子,一尾鱼或是一株萝。
  当那株绿萝终于萌发出第一根细须时,那尾鱼进场了。时间是在去年冬天。最初并非一尾,有差不多十多尾吧。是爱人的同事给的。爱人把它们临时放进一只空饮料桶里,桶的颈部被剪掉,成为一个敞口的圆柱形简易容器,用以容纳这些可爱的崽崽们。爱人说这些鱼崽们属于……怎么说呢,是人家鱼妈妈生产的第一群孩子。总共产了几十尾。对于鱼宝宝的诞生,爱人同事极为欣喜,赠予的程序也显得有些隆重,讲了养护注意事项,还送了半包鱼食。那些鱼食颗粒极为细小,红褐色。一次投上一点点。那些饵料在水中先是漂浮,然后慢慢下沉。我想像着这些饵料被水分解成更为细小的颗粒,如一粒粒异样的种子,然后被鱼崽崽们吞食,分化,滋养,酝酿新的萌发和成长,说来这也是一件趣事。
  对于鱼崽崽们的进驻,儿子显得极为开心,有事没事凑上前去瞧一眼,拈起一点食料投进去,满脸笑容,说,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爱人笑咪咪地说,这种鱼长不大;说你小的时候也是个小不点,这不一天天长成这么大个子了?儿子脸上略有羞涩,支吾了一句什么话,乐滋滋地刚要晃走,又被爱人拦下,脱鞋,站直,仰头挺胸,背倚在门框上量身高。嗯,快一米七五了。
  对于那株绿萝,连同绿萝在水杯里长出细小的根须,对于这种异样的美好,爱人和儿子反应淡淡的。我知道,这种事情是勉强不得的,有些所谓的美好其实并非能够分享并得到认同,就像那些细小的根须,总有一天会分了岔,朝了各自的方向,有了分别的喜好。分别,分别,这个词好神奇。
  有了清水的滋养,那株绿萝生长得很健康,很快抽出新叶,闪着绿色的光亮。它让我想起一个词,翠绿欲滴。当那株绿萝又长出更多的细须时,北的小儿子诞生了。我从微信上看到她发的儿子的照片,肉乎乎的,很是可爱。我想像着千里之外一个女子孕育的艰辛与幸福,如她所说,这世上有种痛是幸福,那么远又是那么近,从今往后,哥哥有了弟弟,我们有了小宝……我不是女人,所以无论再怎样想像,也无法真切体验她的那种感受,有关母性的,有关生命萌发的林林总总的痛与幸福,或者还有其他,还有其他语言词汇无法真切及第的肉体体验和精神领悟。我相信以北对于文字的敏感,她的体会一定很深很细,这是一座富矿,相信假以时日,她定会以文字的方式对那些体会给予属于自己的审视和呈现。在我看来,某些时候,一个女人正像是绿萝的白色根须,以洁净的方式潜行入水,滋养着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萌发成长,发出绿色的光亮。而她们的居所,有时候就是一只残缺的杯子也未可知。
  平淡的日子让人极易忽略数量的累积,继而引发某些质变。当我忽然发现鱼崽崽们的数量越来越少时,某个可怕的过程已经进行了很久。我不知道是谁主宰了这个过程,是自己的大意,还是时间的利剑。结果是,鱼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一尾。我在给鱼换水时,发现了沉在底部的尸体,干瘪的,苍白的,没有了漂亮的花纹,像是被施了魔法。那段时间,爱人的身体不好,接连的检查、治疗,那个过程像是一只无形的海绵,吸取了大部分的时间精力和耐心,以致于当海绵消失时,当一切试图回归时,却发现有些物事已经无法回到从前,比如那些消失的鱼崽崽们。
  相对于那些消失的,余下的那一尾鱼似乎有着极不寻常的幸运。这句话说起来有些残忍。可是事实已然如此,谁又能回到从前呢。
  带着一丝隐隐的愧疚,我把那尾鱼放进杯子里,给它安了一个新的家。原来的桶相对于一尾鱼来说太大了,那种空旷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空间的扩大对于鱼所带来的生机,相反的,更多的,是孤独,寂寞,属于一尾鱼的寂寞。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属于一种一厢情愿。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非它,安知它的孤独与寂寞?
  有了那尾鱼的加入,那只杯子有了新的生机。绿萝继续成长,根须变得繁密,像一个小小的水下森林。那尾鱼在森林间穿行,动静相宜,更有一番独到的趣味。
  在得知北有了孩子之后,看到杯中的绿萝,看到那些根须,连同那尾鱼,我有了一个想法,想写一篇字,题目就叫冬日的萌发,后来琐事缠身,一直没有成文。今天,终于完成了这个心愿。可惜冬天已经过去,无法叫作冬日的萌发。春天来了,那尾鱼却去了,只留下那株绿萝,叶继续萌发,连同细细的根须。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该如何把握,悲邪?喜邪?是以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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