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香

　　 春是有香的，因为有了春雨、春花、春水和春光……
　
春雨
　　
　　春雨的香淡淡的。三月的雨在躲过料峭的寒风之后，就会变得柔和起来，细如毛发，轻若鸟羽，落在人的身体上如佳人的手轻轻拂过。沐在春雨里，你感觉不到重力，也感受不到阴冷，能感受到的只是温暖。雨有时候很调皮，会不经意间跳上你的眼帘。有时候又很腼腆，性情柔和，走动时如轻盈的蝶。春雨来时，你无须躲避，也无须撑一把多余的小伞。它会洒脱地飘过你的肩头，扫过你的额角，甜甜地冲你微笑。你嗅到了香气，源自雨的内部，也源自你的想象。“天街小雨润如酥”是韩愈的诗句，也是他对春雨最真切的描述。而这“酥”字也是能生香的，不然糯米酥、核桃酥之类的东西又怎么会招惹的了人呢？
　　春雨落下的时候你最好到外面走走，彳亍独行或者与好朋友结伴，期间不必讲太多的话，轻挪的步子会告诉你春天的故事。那故事也是含情的，感动人心，惹你深思。雨的香弥漫在空中，携带着你的灵魂向上飞起来。你要穿着干净的衣服，让雨水浸透布料让香发散出来。你一定也要穿着干净的鞋子，免得踩伤了雨丝儿的身体。城里人喜欢站在树下遥望，想像春雨来自哪里，又将飘向何处。乡下人就有些不同了。雨落下的时候，他们会坐在屋里一边品茶，一边畅想秋日里的光阴。他们也或者跑去自家的田里，在褐色的枝杈前徘徊，规划着施肥打药采果的日子。而跑动在山间的松鼠们呢，则可能忘了躲避车辆和行人，呆在某处凝成一方春色。
　　香从雨的纤丝中飘出来，袅袅地升向天空。从观雨人的心底冒出来的，快乐地挪向山前树后。当万物静谧之时，雨的香还会绿了地上的小草、枝上的嫩芽，飘飘摇摇，轻展长袖，袭击路人的肺叶。于是，成熟的思想从你的脑子里跑出来，被春吹开了裙裾。那些长在房前屋后的花们呢，则成了躲在树下的小孩子抿着嘴儿偷乐。李白说“一枝红艳露凝香”，是用来描写花香的，也仿佛在说春雨落在花瓣上凝结的样子。香袅袅而来，又潇洒而去，醉倒的何止是春风？
　　春花
　　春花自然也是有香的。在沉寂了一个冬天之后，花枝吐翠，花萼开始生长。迎春花、牡丹花、梨花、桃花竞相开放。没有人会感到稀奇，因为植物开花本来就是春里的常态，而鸟语花香、人头攒动，也多是用来形容人们赏花时的情形的。但特别的花儿蕴含着特别的味道，让人心怡，让人感慨。婀娜多姿的白玉兰，它的香气浓郁绵长，温文尔雅。花开的时候，如果你正好站于树下，那请不必观看它光滑的肌肤，不必描绘它直立向上的枝丫。你只需闭了眼睛轻嗅它的香气，让香花在胸间自然盘桓，让心醉的感觉油然而生。有诗曰：“晨夕目赏白玉兰，暮年老区乃春时”，是说如果你能天天赏视玉兰花，嗅食它的香气，便可以做到童心不老，青春永驻。这说法或许有些夸张，但玉兰的香的确是能诱人的。
　　梨花也是有香的。唐诗人邱为形容梨花说：“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李白说：“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梨花的形美貌艳，气味清幽，仿佛金庸《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持剑江湖，又冷若冰霜，随着春风而来，立于高高的枝头，于静立中发散出迷人的气息。而桃花呢，苏轼对它早就有了描述，说它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想那香一定也是醉了鸭子的，不然一向贪食的苏子也不会有如此感慨。“桃花香。李花香。浅白深红，一一斗新妆。。”这句诗更是将春天的花们写到疯狂。说来，春花的香也真的很疯狂，它从不顾及人的感受，不在乎人的拒绝，只是飘飘呼呼地钻进人的身体，邀你在雨丝纷飞的树下吟诗做画。也或者，春本身就是因了花香而来，如提篮兜卖的小姑娘一样，她来只是为了勾了你的魂去。
　　国色牡丹花就更香了。刘禹锡在《赏牡丹》里这样说：“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将牡丹花描述得雍容华贵，艳压群芳，表达可谓酣畅，心境渲染得可谓淋漓。所以，请你闭上眼想象一下春里赏牡丹的情景吧，那该是怎样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又该是应该的撩人心魂，迷乱了你的目光。花们自由地开，画者泼墨挥毫，而买卖着的人则大概早就会忘记了交易。香从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花瓣间发散出来，妖娆成美人。感觉从美人的脸上洋溢出来，映衬着花姿。若那天恰好又飘起了春雨，那就更有了入梦的资本了，拍拍照，留留影，发发朋友圈……。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牡丹花走进你的生活，让它如阳光一般悠远、绵长。
　　春水
　　“池塘水绿风微暖”“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这是古人的诗，也是用来描写幽幽春水的。站在春天的堤岸，你看到的不仅是因春暖而出游的人群，还会看到自西向东流淌着的河水。水碧绿悠闲，似神情祥和的老人，也似唱歌的孩子。水沿着堤岸游走，水的香气沿着堤岸爬上来，沐浴了你的身心。你不必犹豫，也无须拒绝，就让那香在身体四周发散开来，抚摸过你的每一寸肌肤。你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只需揽香入怀，如拥抱自己的爱人一般。水里的天鹅，舞动着白色的大翅膀，它仿佛也嗅到了水汽，感觉到了水香浸入肢体的欢愉。它在引吭高歌。
　　缓步堤岸，草是正在泛青的小草，花是早已绽放开来的迎春花。而香呢？则是工人们手拎着的大水管——他们在抛洒甘霖。水线时长时短，水质清凉澈透，那是自湖里取出的水，又复洒在湖的两岸。多么可爱的一种循环过程啊！取之于水，用之于植被，让香在整个运转的过程中快乐着。劳作者是快乐的，他们一边浇灌花草一边说笑。观赏者也是快乐的，脸儿兴奋成被朝霞映红的盘子。众生盎然，勃勃生机。春水美的像个姑娘，可爱又调皮。水性情素淡，不张扬也不喧嚣。不信你看，那缓缓驰过的洒水车，不正是在引了香来，散了香去吗？
　　春开始新生的培植了，普通庄禾也罢，名贵花种也好，是为了季节的绽放，也是为了春里的那份蠢蠢欲动。阳光洒在农人身上，照进了他们的心里，让欢笑变成了风。清风挥洒下温暖的香，弥漫着祥和的味道。你不见，春水环绕，灵燕翩飞，田间又是一番耕作的景象。你不见，问路的游客正满面笑容，在说：“哪里才能闻到到油菜的花香？”于是，你开始畅想了，想象那一片金色的所在，想象那一片流动在世间的风景。那是多美的一副画啊，引人沉思。
　　春光
　　突然想起春里的柳树来了。这份逍遥自在的礼物，总是沐浴在最早的春光里，袅袅婷婷地晃动着它的枝叶，妖冶成一个舞女。贺知章夸它“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李商隐赞它“娉婷小苑中，婀娜曲池东。朝佩皆垂地，仙衣尽带风。”柳的美是说不清的，它不溢于言表，而是内质丰盈。叶从细长的枝条上生出来，阳光在褐色的枝条上跳耀，淡黄色的小疙瘩点缀成你眼里的风景。无需思考，观柳时你只需静静地站在树下，安享春光里的美，看尽枝丫背后的那片蓝天。此时，鸽子会不会倏然而过呢？一切都不重要了。
　　香从早晨的露珠上升起来的。透过晶亮的水珠，你能看到青芽正在阳光下晃动。穿过晃动的芽你能嗅到泥土的气息，融和着纯粹与清爽，像雪顶咖啡的味道。光袅袅婷婷，婀娜的像个仙女，梳着她的长发，唱着她的歌曲，迈着她跳跃的步子。半空中也是有景的，城里人的车子，乡下人的犁头，高高大大的楼房，四四方方的农家小院。鸟欢快地叫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旋转成圆的或者挪移成三角形。请你千万别在乎那些脱落的鸟羽吧，春光里的鸟羽也是有情的。它弱弱地拂一下你的肩头，便飘摇而去了。
　　河面上的春光摇曳成穿旗袍的女子，微动着她们的腰姿。她们的性情委婉，语声清脆，与立于岸边的老人孩子说笑。河水推动了涟漪，一层一层，让河下的鱼儿摇摆成一朵的花。你无须捕捉光的色彩，也无须将它握在掌心。光顽皮得像个孩子，拍打着你的手，敲打着你的后脚跟，抚摸着你的身子。于是，所有落在街上的风景都成了光里的香，拥着仲春潇洒而去，自自然然，随风赋形，却又不离不弃。“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如此，也便是真的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