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08 编辑 <br /><br /> （一）

梧桐树上有个蜜蜂窝，这可是一道美味，小伙伴们想方设法也要把蜜蜂窝钩下来。后来想到了用烟先把蜜蜂熏晕之后，再用一根长棍子把蜂窝钩下来。大家随后找来稻草，用细铁丝把稻草绑在一根长木杆的一端。正在大家忙活的时候，听说傻子正爬在梧桐树上。大家一听到这个消息，心儿就凉了大半截。傻子一根筋，做事专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等到我和小伙伴们来到梧桐树下，大家一瞧却都乐了。这都啥时候了，傻子身上还裹着棉衣棉裤，头戴棉帽子，嘴上还捂着大口罩，尤其是一双白净的手套，在树荫下亮闪闪的，十分显眼。傻子这身全副武装，真够严密的。我想，这蜜蜂身上的针无论如何也刺不到傻子了，只是这身笨重的着装爬起树来十分不便，弄不好还要从树上摔下来。
　　傻子见到我们来了，就爬得更快了，眼看快接近离蜂窝的时候，傻子忽然间闪了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傻子在树干上稳住之后，用一只手捂着脚尖，神情变得焦躁起来。我认得傻子脚上的那双布鞋，去年刚立春时，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完，傻子第一个穿上了单鞋。我听傻子说，这单鞋是傻子母亲赶在傻子二月二过生日之前做好的。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我也有同样一双布鞋，每年秋收之后，母亲忙完农活，闲下来的冬季时光就赶着纳鞋底，做鞋帮。鞋底的用料是白平布，一层层用浆糊黏在一起，放在火墙上烤，等浆糊干透之后。就比着我们三个兄妹的脚，约摸着大小，裁下纸样，敷贴在那一摞白平布上，照着裁下一片巴掌大小的鞋底来。接下来把鞋底固定在夹板上，用较粗的线把鞋底密密实实缝制起来。鞋面用的是条绒布，不但结实而且还很有样子。经过春夏秋三个季节穿下来，鞋面黑色的条绒会被磨去绒，露出白色的衬里，但依旧很结实，可以穿上两个年头。
　　傻子的布鞋不到一年就开了口子，大拇指暴露在外面，这也不奇怪，傻子走的不是正常人走的路。一天到晚在稀泥里趟来趟去，条绒鞋面和鞋底早早就分了家。傻子脚指头露在外面，凡是见到傻子的人都会奚落他几句。说的人多了，傻子脸上也挂不住。后来干脆就在鞋尖处套了一个铁质的罐头盒，这下不仅可以盖住黑黑的脚指头，而且走起路来还发出有节律的响声，神气的很。
　　今年开春，傻子又是第一个穿上单布鞋，只是鞋上的罐头盒不见了。脚趾头暂时还是白白净净的，像是一个小白鼠从鞋子开口处探出头来。只怕过些日子等脚趾头变得黑黢黢的，又会有人说三道四，到时候不知傻子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来。正在大家拭目以待的时候，傻子穿着开了口的布鞋上了梧桐树。
　　傻子的脚指头露在外面，能不挨蜜蜂蛰吗？傻子用一只手握着脚，一只手扶着树枝。可是还有一只脚露着大拇指头，被蜜蜂层层包围住。傻子在树上踉踉跄跄，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此时小伙伴们的心揪着，想法子也得先解救傻子，傻子一旦从树上掉下来，大家伙都脱不了干系。
　　梧桐树被蜜蜂封锁着，大家伙接近不得，就算是有人爬到树上接应傻子下树，傻子那身笨重的穿着，也会造成很多困难。谁都知道，上树容易下树难，难就难在下树的时候，眼睛要注视着地面，会有所恐慌。傻子一时半会下不了树，蜜蜂不停蛰着他，这下如何是好呢？

（二）
　　有人提议，用烟把傻子周围的蜜蜂熏晕了，傻子就可以顺利下来。大家赶紧用火柴把稻草点上，等稻草火头大了之后再把火熄灭。这下浓浓的青烟就腾空而起。一个小伙伴把一床不知谁家晾晒在院落里的被子顶在头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连风儿也近不了他的身。只见从被角处伸出一根长长的棍子，黑烟扑向傻子。傻子见到有人用烟来熏自己，就一个劲往树上爬。时不时还用手扶脚，傻子的脚可能又挨蛰了。看来这招不管用，大家重新商议之后，觉得还是要把蜂窝先捅下来，
　　傻子见有人从头顶方向用烟袭击自己，就大叫起来，可是那个小伙伴捂在被子里，根本不理会傻子在喊什么。傻子急了，干脆把口罩揪掉扔在地上。这时梧桐树上传来几声怪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傻子又在发癫，可是这次的确不是在发癫，应该是傻子的脸被马蜂蛰了。傻子在树上乱蹦乱跳，随时都会从树上掉下来。
　　摘蜂窝是小事，救人要紧。傻子平时和大家很少来往。有时偷东西被人发现之后，还免不了会挨上一顿揍。现在傻子有了困难，还是要去帮助他，毕竟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傻子爱财更爱钱，这也不奇怪，钱是一个好东西，谁不爱呢？有了钱就可以买到白面膜，可以吃上肉菜，有了钱甚至还可以让别的小朋友背着自己走。
　　用钱来引傻子下来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大家的压岁钱七拼八凑，几毛几分堆在一起，还真不少。为了不让傻子起疑心，大家把钱放在簸箕里，用一根长绳拴着簸箕，另一头由人牵着延伸进苗圃地里。大家离梧桐树远远的，躲在苗圃地里注视着傻子。傻子发现大家都撤了，地上有一堆钱。就赶紧从树上下来，奔着簸箕就来了。大家在苗圃地里不慌不忙收起线绳，扯着簸箕跑。傻子哪里会让就要到手的钱溜掉。站住，你快站住。傻子嘴里吆喝着，追出十几米远。簸箕忽然间颠簸了一下就翻倒在地。傻子上前拾起钱就往村里跑。小伙伴们在后面追，眼看快追到了，傻子却跑进了一间棚子。
　　棚子离住宅有几十米，窗户和门一年四季都敞着，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可是都只呆一小会儿，就捂着鼻子出来了。原来这是间女厕所，隔壁还有一间男厕所，傻子却进了女厕所。傻子不应该是慌不择路才进了女厕所，一定是特意选择了女厕所。
　　男孩子不能进女厕所，这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多看几眼女厕所，就会被村里大人们骂上半天的。女孩子当然可以进女厕所，现在若是进去了，只怕傻子使出蛮力来，几个女孩子都会吃亏的。再说了，几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在女厕所打打闹闹的，这传出去谁脸面上也挂不住。
　　傻子拿着大家的钱进了女厕所，这可是件犯难的事儿。
　　大家在外面喊，快来看，傻子进了女厕所，羞死人了。傻子在里面回应道，厕所又没有装门，想进来你们就进来呀！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们那么多人想吃蜂蜜还不敢爬树，以为摆着钱蜜蜂就会把蜜产在那里，蜜蜂根本就不认得钱，蜜蜂只认得花。你们弱智的简直可笑，我朱二孩真是替你们感到脸红，傻子说完就咯咯地笑起来。
　　大家说，我们才替你感到脸红呢。去年你把头伸进男厕所的格挡里，从下面看隔壁女人上厕所，把女人吓得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上，就冲出了厕所，你的脸皮真的比猪皮还厚。傻子把头探出厕所的窗户外，反驳说，你们看看我的脸薄着哩，只是有些男女白天装得人模人样，到了晚上就光着身子在被窝里夜打被窝战，那才叫没脸没皮咧。
　　大家都被傻子说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傻子看到大家无言以对，在厕所里拍起手来。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厕所臭死啦，赶紧出来,再不出来，你手上的钱也会被熏臭的，到时候买东西谁也不会收你的钱的。傻子反驳道，有人抠鼻子吃指头那才臭呢。要是我买东西时不要我的钱，我还巴不得呢。说着傻子把手指捅进鼻孔里，似乎做着某种不雅的演示。有个小伙伴说，傻子也觉得厕所臭喽，看看，他都用手指把鼻子堵上了。傻子发现自己把手指放错了地方，赶忙把头缩回到窗户里，谁叫他他也不再搭理。
（三）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养蜂人，听口音是个四川人，听他说，他在镇上养的一群蜜蜂半个月前被蜂王领着跑了，问我们看见了没有。我们小朋友还等着摘蜂窝吃蜂蜜呢，异口同声说没有看见。这时傻子把头再次探出窗子。对养蜂人说，我知道蜜蜂窝在哪里，我可以领你去看，不过你首先得保护我，我把蜜蜂窝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打我。养蜂人说，不碍事，你就大胆说吧，我看那个小朋友敢打你。傻子感到有救了。又说道，你养的蜜蜂把我蛰了，你得把我身上的肿块消除掉。说话声也格外洪亮起来。养蜂人说，你快让我看看，说着就向傻子走去。

忽然间，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赶紧往回撤了几步，捂着半边脸冲傻子说，你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干嘛要跑到女则所？别人还觉得我在耍流氓呢？傻子说，你才耍流氓呢。养蜂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然后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你只要从女厕所出来，什么都好说。养蜂人不紧不慢地说。傻子这才从女厕所里出来，养蜂人上前看了看傻子的脸，说，这是被蜜蜂蛰的，说着养蜂人从布兜里取出一个红盒子，正要打开盒子，傻子又把脚伸到养蜂人面前。养蜂人看看傻子的脚，然后说，你这脚上恐怕已经被蜜蜂蛰了几十次都有。大家听到养蜂人的话，纷纷围了上来帮忙，谁也不再提那些被傻子抢走钱的事了。养蜂人把盒子里的油涂在傻子的脚上和脸上。
　　这回傻子高兴了，领着养蜂人来到梧桐树下，养蜂人穿戴好防护服，手里拿着一个网兜，开始往树上爬。正当养蜂人接近蜂窝的时候，一群蜜蜂浩浩荡荡弃蜂窝而去。养蜂人把蜂窝甩给傻子，算是奖赏，随后就从树上下来，追着蜂群出了村子，傻子抱着蜂窝也跟了过去。
　　小朋友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蜂窝和零花钱都被傻子拿走了，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听傻子说，养蜂人是在水库边把蜂王逮着的，养蜂人只是提走了蜂王。傻子的话，谁信呢？
　　有了蜂王就会下很多的蜜蜂。可是蜜蜂再多有什么用呢？后来我再没有见过碗口大的蜂窝了。不过梧桐树还一直立在那里，后来有几只麻雀在上面做了窝。
　　蜜蜂逃走之后，梧桐树消停的一段日子，不久梧桐树上又热闹起来。不知是哪里飞来几只麻雀，把家安在了树上。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为何说是与世无争呢，因为大多数麻雀都是在村子南边的沙枣林里安家，这样相互间还会有个照应，不知为何这几只麻雀脱离了大部队来到了梧桐树上做起了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