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过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18 编辑 <br /><br />　　老辈兄弟姐妹众多，信奉不走不亲热，每年春节吃不完的转转会，赴不完的生辰酒。今年我们决定六亲不认把装聋作哑贯彻到底，到成都去潇洒。
　　为了表达重庆人民对“成渝高铁”的热爱，我们舍近求远。
　　　　　　　　 　攻城不怕艰，坐车莫畏难
　　睡眼朦胧，扑爬连天赶到集合地点，众亲人早引颈相望排队相怨，只有我亲爱的外甥女一如既往的甜蜜，拉着我的绣花棉衣不停夸赞：“姨，你衣服好漂亮！”。
　　我伸出双手，她白色的皮靴往地上轻轻一点，一个跳跃，就轻盈地盘在了我腰上。摸摸我左边的菩提木耳坠，又摸摸右边的，煞有介事的端详了一下自言自语说：“耳环也很漂亮”。又往后仰了仰，翘着兰花指抓了抓我胸前的梨木扣，：“扣子也很漂亮！”我没睡醒又挨批斗，心情自然不爽，只胡乱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她搂着我脖子，小脸贴上来，陶醉地依偎着，任你天大的怒气也融化了。众人这才露出过年应有的喜气，仿佛才发现我穿着衣服来的一般，略带惊喜地评论一番。
　　外甥女一次又一次摩挲着我黑衣服下摆上刺绣的黄色百合花，满脸羡慕。我诚心诚意地说：“筒儿的紫裙子也很漂亮，跟姨简直像穿的情侣装”。她牵着裙子欢天喜地转了一个圈，这才蹦蹦跳跳地走开。众人的视线便也被她牵了过去，脚步不由自主跟随这个开心果移动。
　　外婆笑眯眯地走过来，大概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反动表现，带着明显的讨好为我整了整衣帽说：“这件衣服确实好看。”我当然熟知外婆的七寸在哪里，愈发受伤的样子冷冷地说：“我懂，就是人不怎么样！”外婆急得不知如何开口。我且不管她说什么，只升华我的主题：“过个年，搞得跟赶考一样，不去也罢！”说完我还瘪着嘴，欲哭强忍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于是外婆努力跟我表白，其实她原本跟我是一个阵营的，只是等着等着，不知为什么就被激进份子给同化了。“好吧，欢迎回到组织。”我轻轻抱了一下她。
　　外婆脸色红润而细腻，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亮，头发厚实乌黑，完全不象七十高龄的老人。她小巧的身板仍旧挺的笔直，走起路来轻快如初，跟母亲站在一起，不仔细还当是两姐妹。听母亲说外婆以前吃过很多苦，一件衣服穿过六七年，又黑又瘦，脸上的斑点多得像涂了一层锅烟墨，自从摆脱外公的魔爪后，竟然奇迹般的消退不见了。如今她的两个女儿也算小有成就，她自己的退休工资也花不完，那满柜的衣服，令她气质越发的出众起来。
　　母亲是一群人中最憔悴的一个，很多时候她都瞪着空茫的大眼睛，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她的皮肤像外婆，白晰细嫩，却干澡无光，一看就是长期缺乏水份又不保养的结果。有人说女儿的命运跟母亲往往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不知道这话有没有道理。但婚姻上母亲与她的母亲确实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外婆摆脱了婚姻，好似禾苗遇上了阳光；母亲却似枯井之水，破碎得无法打捞。
　　姐姐与姐夫一式的蓝色系列，连包都是同款的蓝色爱仕马。姐姐头发高高盘起，显得精明而干练。谁也无法把她与当初那个沉默内向，听男孩子表白都会甩一记响亮耳光的瘦弱女孩联系起来。姐夫一追就是三年，这三年最高成效就是拉到姐姐的手，然后一举夺城。短短几年时间，姐哥成功把姐姐打造成一个贤内助，外可单枪匹马闖江湖，内可生儿育女做会计。姐姐姐夫旁若无人地秀恩爱经年不衰，总让我觉得自己是那瓦数最高的电灯泡。我说姐，你跟妈说一声，让她把我塞回肚皮里去算了。姐愤慨地说，想当初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容易吗我？又来了！我举手投降，继续，少儿不宜。
　　“到高铁这段谁买票？我没零钱！”姐夫上车前高声问。切！真是越有越抠门儿，净得秦家屋里祖传，我在心里偷骂，同时掏出钱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钱。
　　“这次出去玩，所花费用两姊妹平摊，你看怎么样？”姐哥问我。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心道：小样儿，看你丫对我姐好的份上原谅你，当我傻呀？！赶明儿爷发展一串儿，看谁敢跟我论个儿消费！
　　表哥走过来拍拍我：“今天状态不错，应该不会晕车”。话音刚落，我应声而呕。这也太神奇了，明明好好的。幸好爷有先见之明，胃里什么也不装，我让你吐！
　　“不准浪费粮食！”筒儿一个箭步跨到我身边大声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苦笑。我有气无力地对她说：“姨浪费的不是粮食，姨浪费的是胃酸。”筒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同情地拍着我的后背。
　　窗外桃李含苞，春风微寒。农家院里笑语喧哗，迎亲的轿车排成长龙，却并未隆重装扮。轿车终于从“看”的功用回到了实用本身。各式鲜果摆满高台，几铺几盖的嫁妆简化为新娘衣袋里很多个零的存折。
　　“新娘子！妈妈你快看新娘子！”现如今也恐怕只有筒儿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才对新娘的婚纱充满了好奇。妈妈你跟爸爸结婚的时候也有这么多好吃的吗？姐姐摇摇头又点点头。“那你为什么没叫我呢？”筒儿又问。“因为……妈妈还没找到你。”
　　树木飞速地向后移去，我只觉得头晕目旋，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我悲哀地想，这辈子完了，被圈死在一个地方算了。
　　所幸高铁站不久便到了。
　　筒儿十分兴奋，说今天象坐摩托车一样吹得都快飞起来了，因为我闻不惯汽油味开了窗的缘故。我心里十分歉然，原来家人的爱是这样无形无迹。
高铁站位于城郊，气势雄伟，大道纵横交错，广场绿树环绕。正在建设中的地铁口就在不远处温情脉脉。“和谐号”蛇一样的尖脑袋长身子飞身而过，没有高声长鸣，没有轰隆隆的噪声，更没有“抢吃抢抢吃”的震动。短短三年的建设，现代文明发展那叫一个日新月异。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是很不幸欧阳家族的鸟儿们太自以为是，白天的二等舱都宣告售謦。表哥一激动就要回去，我忙提醒他：“初衷！初衷！”“初衷？”表哥愣了一下：“初衷就是为了带孩子体验高铁呀！”“这就对了嘛！”小样儿，还治不了你？！我偷乐。
　　最后我们决定星夜兼程去拥抱成都。白天这几个小时还是去公园转转得了，所谓温故而知新。
　　嫂子的身份证丢了，侄女的户口页在户口薄莫明消失，几经周折，才在售票处办了临时身份证，这传说中的实名制怎么这么快就兑现了？不像咱中国政府的作风嘛。
　　　　　　　 成都，让我睡你
　　床宽不足一米，空气浑浊。尽管灯光晕暗，那白床单上的黑还是从骨子里透了出来。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规旅馆！我站在房间门口，带着哭音发牢骚。一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侄女雪雪一屁股坐到床上，往后一仰，腿一曲，倾刻间见周公去了。
　　“姐姐”，人来疯筒儿半闭着眼轻唤一声，就这么站在床下，趴在她姐姐腿上香甜入梦。
　　算一算，我们昨晚从成都东站地铁钻出来，为了找吃的找睡的，拖家带口围着成都转圈圈，差不多耗费了七个小时！走到哪儿哪儿都是外地口音，哪儿的宾馆、旅馆都爆满，成都算你狠，留下一座空城逗我们玩。
　　老实说我们原本不会这么惨，都是“见多识广”的姐哥惹的祸。在火车上我两次提议先在网上预订个旅馆，姐哥说城里的人都往乡下去了，我们是反其道而行之，各式各样的旅馆任你挑任你睡。想想上次去北京，以前门商务宾馆为根据地，呈放射状游玩的举措确实有诸多不便，每次走得腰酸背痛还得原路返回。而到武隆仙女山又过于隆重，大包小包无数干粮水果都成了累赘，因为仙女山下无数的山珍美味地方特色令人只嫌肚皮小。而离正规宾馆不远的农家客房更是又干净又便宜。于是我们都为自己的丰富经验所麻醉，稀里糊途闖成都来了。
　　昨日十九点二十分，姐哥呈大写的人字站立在成都东站的大地上，无比豪情地问：“武侯伺、杜甫草堂、青羊宫、宽窄巷、熊猫基地、三星堆、都江堰、青城山、浣花溪、九寨沟、峨嵋，先去哪里？”
　　姐姐眼睛掉进册子里，手指顺着地图线画过去，边看边慢条斯里地说“都江堰，远！青城山，远！宽窄巷，吃的多住的多……”
　　正饿得两眼发绿，听到吃字，我和筒儿几乎连半秒钟也没考虑，异口同声打断了姐姐的介绍，高呼：“宽窄巷！”
　　众人大笑。我难为情地补充道：“别以为我们是因为吃，不是住的也多么，主要是为了住宿方便！”
　　表嫂阴阳怪气地点头：“嗯……主要是为了住宿方便！”
　　我岂是好惹的？拉过侄女感叹：“雪雪，你福气好，在六岁那年亲眼见证了你爸爸妈妈进入洞房的光荣时刻。因为某人跟某某人啊高一时候早恋偷食禁果，孩子都六岁了才满二十岁。”
　　表嫂红了脸，强笑：“我们南方，早婚的不要太多！”
　　母亲横我一眼：“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
　　“我跟雪雪讲历史呢！旧事都不提怎么还原爱情的原貌？怎么记入我欧阳家谱？不过雪雪你要知道，你爸妈虽然步子迈大了些，学习成绩还是相当不错的，要不然怎么逃得过老师的火眼金晴？怪只怪你投胎过早，打乱了他俩考重点大学的计划。不过这两人天生异禀，好歹骗了亲朋好友无数金钱去买他的保险，竟然靠卖保险混得人模狗样的。”
　　雪雪勉强笑了一下，嘴嘟得可挂油壶，嚷着要回家。在她眼里父母为了她好好成长的精心安排都是一种折磨，远比不上上一会儿网来得开心。
　　母亲搂过雪雪开解道：“雪雪，既然出来了，就用心去拥抱大自然，不知不觉中人的思想境界就不一样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上了地铁2号线，然后晕乎乎地随着姐哥下了车。走出地铁站，我迷茫地看了看地标问他：“这儿不是宽窄巷吧？”

　　表哥说：“当然不是！宽窄巷要坐4号线！看错了！”

　　“那为什么要出地铁，直接转车不就行了？这不浪费时间与金钱吗？”
　　“因为等我想明白的时候，你们已经有人出去了。”姐哥忍住笑说。“走路过去好了，离得不远。”
　　“妈妈，你看道士！”筒儿指着一个人喊。
　　“看来青城山离这儿不远。”姐哥煞有介事的说。
　　“噗！”我笑了。“青城山只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你不能看见道士就是青城山的。”
　　姐一脚向姐哥踢过去：“热死我了，都怪你，说成都冷得很，非让我们穿这么多，我还特意穿了双毛靴子厚袜子。”
　　“切！成都平原，属于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气候温和，四季分明好不好？”我没好气地说。
　　姐夫嘻嘻笑：“没想到成都比我们重庆旅游景点还多。”
　　“成都是古都好不好，文化底韵肯定厚得多。杜甫早就有诗云‘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我又转头对大家说“你看我姐夫举手投足间说起成都自信满满的样子，不明所以的人一听还以为他是个成都通哩！”
　　听到我们满嘴的四川口音，两个东北游客竟然以为我们是土著，跑来问路。表嫂忍不住重新打量了我一番问：“你很像成都人吗？为什么他们不问我们？我们还离得近些！”
　　我看了看人行道两旁开得正艳的绸子花，得意的回答：“没办法，本人长得太春天了，跟成都一模一样。”
　　母亲喃喃又喃喃：“这些花儿怎么没被雪凍死呢？”
　　唉，这些人真不懂穿越！我叹气解释：“老妈，重庆今年下了雪，希奇得了不得。但不等于成都市区也一定会下雪。”
　　我们一路强忍住冲进各式打着“四产特产”招牌的超市的冲动，只等到宽窄巷饱餐。
　　走了半天，越走越不对劲，直觉告诉我姐哥的嗅觉又出了问题。我忙紧跑几步，选择了一对看起来像本地人的夫妇，一听口音我傻眼儿了，一色的标准京腔。夫妇俩把手摇得疾风吹劲草般：“不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我还想找人问路呢，找不着啊！”
　　雪雪气呼呼地说“不知道用导航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慌忙打开手机看导航。果不其然，走了半天简直在背道而驰！
　　想一想今天我们走了多少路？壁山侏罗纪公园门口长颈恐龙，角龙，霸王龙在那儿缓缓摇动着尾巴，眨着温和的友好的眼睛，招引着我们的步阀。一路转进秀湖湿地公园，参观研究了金科修建在秀湖公园旁的花园洋房和别墅，又考察了一番三线城市的房价，时间不过正午。最后绕道壁山新建商贸中心检阅了姐哥投资的最佳地段的商铺……
　　当我们上得和谐号，天已傍晚，人人逛得腰儿酸腿儿软，只想快些到了成都美美吃些特色饭菜，好好睡上一睡。没想到下了车被姐哥怱悠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现在大街上连个像样的面馆都看不到了，更别说饭馆，大酒店春节期间也别指望接散客。看来只有目的地“宽窄巷”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到了！姐姐指着前面摩肩接踵的一条巷子对哭丧着脸的雪雪说。众人精神一振。我四下张望，好不容易才看清那两个极具特色的“宽窄”二字，我居然把它认做了一个“窝”。
　　宽窄巷不愧为成都的小吃一条街，这么晚还人声鼎沸，吆喝不断。因为受宣传的鼓惑，既便看到普普通通的凉粉凉面，也以为定比我们重庆的好吃得多，只是太少太少了，那么袖珍的纸碗，竟然只在碗底铺了薄薄的一层，而价钱却要拾圆，贵了五分之四。
　　本来半闭着眼被牵在姐哥手里老僧入定般已经不会言语的筒儿，也醒转过来，直说要吃包子。我掏出拾圆钱来夹了四个包子给她，又拿出拾圆为自己买了麻将块大小四块白花花的豆腐，撒了点辣椒面。
　　姐哥愣了，受了惊吓一般，赶紧把我俩扯到路边上，让我俩排排站好，一边四处寻找走散的其它人。并再三警告，别动啊，找到人就撤出去，这样再走下去，本来就饿了，见什么都想吃，那还得了？！
　　当我们被迫跟着姐哥走了一巷又一巷，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面馆，躺在菜板上任宰，还要什么没什么。我跟姐姐大致叙述了一下经过，我的语言很平实，一板一眼丝毫不需要加油添醋，姐姐已经笑得趴在桌子上喘不过气来。真是知夫莫若妻，姐夫尾巴一翘，姐姐便心领神会他是要拉屎还是拉尿。真不知道他为姐姐娘儿俩买名牌服装名牌包包时肉痛不肉痛？
　　姐哥见识过我的“干脆”，顾不得饥饿，叫我们吃完原地休息，他去找旅馆。结果找了一圈垂头丧气地回来，又要率领大家远征，说是在网上联系到抚琴西路一家旅店。
　　公交车已经停运，好在地铁还在运转。出了地铁站又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姐哥查的那家旅社还没有到。我们再也不想一颗树上吊死，一路问将过去，虽然价格比较贵，房间也较少，但都还没有客满。
　　我忍不住怀疑起来：“姐哥，宽窄巷那么多地方真的连单间都没有了吗？”
　　“标间贵呀！我们那么多人，要单间干什么？”
　　我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个赞：“姐哥，你如果写文章，肯定篇篇精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手法炉火纯青！”
　　　　　 　成都，丫不潇洒
　　似乎是刚躺下去，就被捉起来开拔。从抚琴西路乘59路到青羊宫转82路到杜甫草堂。但是青羊宫对面的“东北水饺”四个字太有吸引力了，大家步调一致很有默契地改变了行动路线。六个水饺拾圆？姐夫面对傲慢的老板娘，昂贵的水饺，经过宽窄巷一役，显然已没了脾气，爽快地报了单。

　　老板娘问：“喝碗汤吧？”
　　“感激涕零！”雪雪说。
　　我搅了一下碗里似有若无的紫菜，三口并两口喝到肚里：“服务员，再来一碗！”
　　服务员冲我做了个怪相，用口语告诉我：“十五元一碗！”
　　啊？不是免费喝汤？！这下我们全傻了。
　　几百元钱的水饺，没怎么嚼就下了肚。姐姐翻来复去拨弄着剩下的那一个，问：“不是说东北水饺皮薄馅多吗？怎么看这肚皮都不圆，瘪瘪的。”
　　正在一旁专心喝汤的筒儿突然抬头，大声回答：“饿瘦的！”
　　“哈哈哈……”满满一屋子食客爆发出会意的哄笑，而制造笑料的人摸着欲望未足的肚子莫明其妙。
　　　……
两日后，一行九人纷纷变节，投入到他们曾经腹诽、反叛的行列。大伯腊肉飘香的饭桌，一群蝗虫杀来，喝酒划拳乐不思蜀。 诸葛丞相，您浩浩荡荡三次出川，不容易！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