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20 编辑 <br /><br />　　 汤
　　鸡在笼子里逃窜。说是逃窜，其实不过是在狭小的笼子互相冲撞。鸡们都想藏起来，躲开抓鸡人的手。那只手却灵敏得很，一只鸡尖叫着，被缚着翅膀提出了鸡笼，来不及挣扎，脖子已被折到脚边，刀已然横上去，一个利落的动作，鸡血涌出来，鸡最后的呻吟卡在嗓子里，接着身体被甩到铁桶里，扑腾了两声，便没了气息。
　　那只手又到鸡笼上空了。鸡笼里，鸡的逃窜再度上演。一只逗留在食槽前的鸡努力挣着翅膀，稳住被拥搡的身体，嘴依旧不停地啄食着槽里的食物。一只公鸡的头伸出笼子，它极力地伸展着脖颈，然后仰着脑袋，呜呜咽咽地打鸣声淹没在鸡舍的各种声响里。显然这是一只没有成年的公鸡，它还在努力地鸣叫。又一只鸡来不及惊呼，已被人提在半空了。我转过头去，听到鸡跌倒铁桶里了，扑腾的声音沉闷无力。
　　为什么要喝鸡汤呢？我却不知那只鸡更好，只好走开了。冬至这一天，一定要喝汤吗？为什么不能像北方人那样包一些饺子，煮一锅猫耳朵，搓鱼子之类的面食，点缀一些绿色的菜叶，热乎乎地吃了呢。为什么总是要喝汤？比如冬至，比如六月六，比如每一个平常的日子。
　　汤盛行的这个城市，人们总说离不了汤的滋润。于是，节气里更是要带着汤的浓烈和热闹了。就像六月六的大暑之日，人们一定要喝羊汤。据说，那一天，出嫁的女儿要给娘家送羊肉。谁家的女儿送的多送的好，就代表着娘家的体面和婆家家境的殷实和丈夫的厚爱。而那一天，满城似乎都飘溢着羊汤的味道。人们也会早早预约了道北或是某些羊汤馆的羊汤，据说那些熬制的如同鲜奶般的羊汤可以抵挡夏日的难耐和消散酷暑的炎热。这是真的吗？
　　我想起市场拐过去的西北角，再向北走几步，有一家羊汤馆。去年六月六的前一天，我路过那家羊汤馆，远远看见有人在宰羊，临时搭起来的铁架子上，羊赤裸裸的身体挂在铁钩子上，几张羊皮叠落在路面上。一个赤裸着着上身，围着皮围裙的男子正在剥一只羊的皮。旁边的大铁盆里，半盆血混沌着，它们会渐渐凝固吧，
　　人们在驻足观望，我想尽快地绕过去，却看见了那只羊。那只羊在铁架子的另一端，一根绳子从它的脖子处垂下来，松散地萎缩在地上。羊的头高高地抬着，眼睛散漫地望向远处。一个蹲着的男子起身，目光离开正在剥皮的场面，他像旁边挪过去。那只羊发现了他的移动，也缓缓地挪过去，站在男子的近旁，依旧把目光望向远处。男子捡起地上的绳子，想走远，转转身，还是蹲下了，绳子再次萎缩到地面上。
　　那些血的味道弥漫着，我感到身体的发紧和颤栗。我躲闪着去看那只羊，而那只羊一直淡定地昂着头。羊，怕吗？——羊，不怕吗？
这个冬至的早晨，我在市场上看鸡，其实根本不想熬汤，自然也是因为看不清楚那只鸡更好。而想起这只羊。也就想起了一头牛，还有几个藏人。
　　牛有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它在流泪。那是一家生意红火的牛肉面馆的门前不远处，几个壮硕的男人刚刚宰杀了另一头牛，热腾腾的牛的身体正从牛皮里脱出来。男人们干的热火朝天，说着什么话，然后一起大声地笑了。
　　流泪的牛一直在看着，发出几声低鸣的哀嚎。一辆吉普车驶过去，少顷又缓慢地倒过来，几个身着藏服的人下了车，一个男子向那头流泪的牛走过去，轻轻抚摸牛的身体，然后对着牛说了一些话。另外的人向着几个还在说笑着干着活的男人走过去，比划着什么。
　　据说，一场冲突因此而起。几个藏民认为汉人当着一头牛宰杀另一头牛的行径极端恶劣，因为利益而无视一头牛的感受，无视旁观者的感受是极大的不仁不义。最后，藏人甩出钱要买走那头流泪的牛。
　　牛没有被买走，观看的人说拉到后院去了。牛肉馆的老板答应藏民，以后决不再在店前杀牛，也不会当着一头牛杀另一头牛了。这个早晨，因为想起牛，我想起那家牛面馆早已消失了，那条街已成了一片废墟之地，那座城会成为废城吗？藏民还在放牧吗？做草原上的牛羊会不会更幸运一些呢？那么鸡呢？哪里更适合生存呢？唉，看我在乱想什么呢。
　　冬至渐渐远了，渐渐远的有很多时光。春天又要来了，来的还有很多个日子。就像这个城市里的各种汤，今天喝了明天又要喝。同事总是提着汤进来，招呼着，逼我喝下去。三哥也总是端着汤进来，诱惑我喝下去。为什么要喝汤呢？
　　其实，三哥烧得菠菜汤还是很好喝的，是用鲜嫩的菠菜叶和粉条，还有鸡蛋做出来的。那是一道美味的汤，不信，就来这里尝尝吧。至于羊汤鸡汤或者是其他的肉汤，总让我想起那些动物的身体和它们的眼神，想起那些血腥的场景。原谅我，那些汤还是不要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