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雨伞

　风中的雨伞


作者东方欲晓

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也许你可以努力抵达，也许会事与愿违，因为另一个人，你并不能完全左右他的行为。
　　他用端坐的姿态静坐在时光里，静静地看岁月流淌，默默地地念轮回的经文，恍神间，岁月就在他放手的雨伞中，在那个瞬间，在他的凝思发呆中悄然溜走。白落梅说“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这是净和静的味道，也是空灵的声音。
　　他和她的遇见，就像遇见一个未知的自己，那个他常去的酒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红雨伞，总是单曲回放着一首歌，那是首德德玛唱响的充满期盼和力量的歌，——红雨伞，心灵中的歌唱，指明我人生的航向，振作我生命的力量，让我终身难忘……
　　他被一种思绪折磨着，为什么那天我要让她走，为什么没有挽留住？
　　听着耳边那首熟悉的歌，手中的一杯红酒，也像一首流淌的歌，历久弥香，透过高脚酒杯望向那扇玻璃旋转门，她进入他的视线，擎着一把红雨伞，跟着红雨伞的视线，她将红雨伞收起，随意挂在座椅的靠背上，由于红雨伞的映照，她的脸庞也红彤彤的，她有点孤独，也曾想把日子在温柔里绽放，他有点儿寂寞，想有个遇见，让自己看到另一个自己的笑脸。
　　或许，他俩已经习惯了等待，独自漫步人生路上，寻找着那个渡口，在这个世上，所有的灵魂，无不是在寻找着另一个对应的灵魂，
　　她独自喝着，不时端详着杯子里的琥珀色液体，像泪，像血，挂杯的感觉又像丝丝细雨，那酒就叫情人的眼泪，充满忧伤和哀怨，
　　她喝完了一杯情人的眼泪，那是一种鸡尾酒，她的选择，让他立刻明白她现在的际遇；有时只需一杯鸡尾酒，便可传递思绪，袒露心迹
　　她又要了一杯，继续喝，他也要了一杯，在相邻的桌上，陪她喝。有时两个人的眼神有交汇的刹那，像天上的流星，一闪而过，两条平行线要想交汇，必须有一条要离开自己的轨道。他看到她的眼神迷离，酒精的作用在她体内发酵，他端起酒杯，在通透的水晶玻璃后边观察她，肌肤白皙，细腻，椭圆形脸庞，直鼻梁，眼睛不大却有内涵，短发显得简洁干练。他想，她一定是遇到了麻烦，也许是情殇；也许生活有什么变故；或许是有故人离世。大凡买醉的女人定有难言之隐，也有一种不怕豁出去的无所畏惧。
　　她终于不胜酒力，踉跄她跌进了雨里，他冲出去给她送去忘拿的红雨伞，在一把雨伞下——
　　“你为什么要独自闷喝情人的眼泪，是因为失去了情人？”
　　“我没有情人。”
　　“有爱人？”
　　“三个月后，我要嫁给他。”
　　“你爱他？”
　　“不爱。”
　　“那为什么要嫁给他？”
　　“他是我闺蜜的哥哥。”
　　“就因为这个理由？”
　　“不是，我不小心害死了闺蜜的儿子。”
　　“怎么会是这样的？什么情况？”
　　“闺蜜两岁的儿子被一粒汤圆噎死的。”
　　“和你有关？”
　　“就是我喂的。”
　　“天啦，原来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也在喝情人的眼泪？”
　　“我是陪你喝。”
　　“为什么呀？情人走了？”
　　“还没来。”
　　“那你为什么呀？”
　　“想陪你一起体会。”
　　“真逗，你能体会三个月后，我要嫁给那个大我六岁的夫子的心情吗？”
　　那一刻他向着苍天祈祷，如若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只要能拥她入怀，让她感受到他的温暖，嗅着他的气息，枕着他宽厚的胸膛，进入甜蜜的梦乡，无悔也无憾……在这烟火人间，愿与她共一把红雨伞，相守到白首。
　　他说，一杯酒，不同的人喝出不同的味道，有苦辣也有香醇。倘若懂得欣赏与品味，流年何处无风景。即便是空谷幽兰，也会有山岚相随。
　　她说，人生之路，难免无常，唯有走好当下，才能使人生之路走得更长。一如棋盘，落子无悔，但我们终究是凡人，总会于某个光阴的转角处，迷路。
　　流年如梦，有风雨，也有暖阳。正如人生，有跌宕，也有辉煌。
　　心被封闭时，它就是个囚牢。心若开放时，它就是个天堂。爱不是画地为牢，只容一个人牢梦愁肠。爱是海阔天空，总有一个人为你支撑。他为她彻夜地失眠，她想他从白天到黑夜，他们都想说，如果姻缘积会，那就好好珍惜吧。
　　终于在那个夜晚，她告诉他，明天她就要出嫁了。他没有说话，看着她忧郁的眼睛，无言以对。她说，今夜不想回去，就是想留下过夜，
　　那夜，仿佛人生相遇就是久别重逢，爱的能量使他们互相抵达灵魂最深处，也抵达了身体的最深处。她将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了最爱的人，无惧无畏，他将一腔温柔赋予心爱的人，无憾无悔。他俩在短暂的时光里相互温存，在薄凉的世界里抱团取暖。
　　子夜过后，一切归于零，时钟可以回到原点，但已然不是当初。她说要赶回去，他说，天太晚了，不放心。她说在岁月无涯的荒野里，两颗心倾心相印，已经很不容易，让我们互相珍惜，做个灵魂伴侣。
　　杨绛说：“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她坚持在午夜前回去，他没有坚持让她留下。这成了他终生痛恨自己的理由，成了他一生的憾事。
　　不是他的不挽留，而是她的坚持要离开。一辆疾驰而过的小车，将她撞到在血泊之中。
　　起风了，他有种莫名的预感，将那把红雨伞给她送出去，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血泊里，下肢像布袋木偶，没有了任何知觉。在那个瞬间，他凝神发呆，然后恸哭着伏扑到在她尚存一息的身体上，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让她有个牵绊，不要这么突兀而决绝地离开，尽管那一刻红雨伞在风中已被遗忘。
　　多年后，他推着轮椅，她坐在轮椅上，他推着她去公园晒太阳，去超市里选购她习惯了的护肤霜，还推着她进了一个老年大学，学英语，学国画和插花。静静地，安逸而美丽，没有了波澜，也不再有折腾。淡定而从容，走过的路人都示以一个微笑的注目礼，把他们看成是人生一道曼妙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