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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骟 猪 匠

2021-12-23叙事散文木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55 编辑

木祥 骟猪匠属于乡村最吃香的匠人。村子里有句俗话:一骟二补三打铁。很明显,骟猪匠排名在补锅匠与铁匠的前面。骟猪匠之所以排名……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55 编辑 <br /><br /> 木祥 骟猪匠属于乡村最吃香的匠人。村子里有句俗话:一骟二补三打铁。很明显,骟猪匠排名在补锅匠与铁匠的前面。骟猪匠之所以排名会在其他匠人的前面,一是骟猪活儿轻巧,不抬不扛,不爬山不流汗,二是除了有骟猪费可收,还有额外的收入。那时候,骟一头公猪二毛钱,骟一头母猪五毛钱。那时候,每家每户至少要养一两头年猪,而村子里的骟猪匠又很少,每到冬天,骟猪匠生意十分好,每天清晨出门,东家出西家进,忙得不亦乐乎,收入当然可观。除了骟猪费,这额外的收入是什么呢?就是公猪的睾丸和母猪的“仔肠”(输卵管)。那时候,乡村生活条件十分困难,村民们的肉食得不到满足,骟猪匠每天收到的睾丸和“仔肠”,确实是很让人羡慕。
然而,这样的美差,我们的村子里却是没有很正规的骟猪匠。什么是正规的骟猪匠呢?这骟猪匠不但要技术精良,速度要快,开口要小,还要不留后患。所谓不留后患,就是不能让人家的年猪半途中发情,那就属于骟不干净。这样的话,骟猪匠的名誉就不好。那样,这家人的年猪就养不肥,误了人家一年的大事。
再就是,正规的骟猪匠是有一面小铜锣的,大碗大小,声音清脆、响亮。每到出门骟猪,便要用鼓槌敲起小锣来,“铛,铛铛铛”,不断反复地敲。听到这种小锣响,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是骟猪匠来了,有要骟猪的,看到又是值得信赖的骟匠,就请进门来骟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村子里的村民,谁都不愿意抛头露面去充当这一角色。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骟猪匠和杀猪一个道理,是个杀生灭种的事儿,一般人都畏惧着点儿。
所以,我家的猪,多数时候是我的幺舅骟。我幺舅家住山区,思想保守,虽然也会骟猪,也不乐意当正规的骟猪匠,技术也就不太精良。幺舅只善长骟公猪。骟母猪复杂呢,母猪的输卵管不似公猪的睾丸暴露,要划开肚子,用一个小勾子把输卵管勾出来,割切了,再缝合。所以,我家里养了公猪,就等幺舅下山的时候骟。母猪就等专业的骟匠。在我眼里,骟公猪比较简单。幺舅骟公猪前,先把我家的剃头刀拿来,在磨刀石上磨磨快,再用手指在刀口上试试快慢,然后才把小公猪抓来。小公猪歇斯底里地叫,幺舅也不管小猪怎么呐喊,一只脚踩住小猪的头,一只脚踩住小猪的脚,然后用一只手把猪的腿掰开。这时候,小猪的两个睾丸就鼓了起来,幺舅再用两个指头把睾丸挤住,再用剃头刀一划,睾丸就整个地滑出来了,幺舅就再用刀一割,待两个睾丸都取出来,事情就完了。骟公猪,也不缝合,骟完,便放回厩里去了。
骟下的一对睾丸,幺舅当然不会要。家里数我最小,就用绿菜叶包好,再用碳火烧烤着让我吃了。小猪还嫩呢,那睾丸一会就烧熟了,但数量太少了,味道还没尝出来就没了。现在认真回忆一下,其实与吃嫩豆腐没有两样。
我家的小母猪,就得请专业的骟猪匠。专业的骟猪匠,一般是请邻村的陈骟匠。妃子村人是最清楚陈骟匠的,他每个月至少来这个村一两次,他来妃子村,大人小孩都知道,都会出来看热闹。陈骟匠个子高,但十分瘦,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走路左右摇晃,飘飘如仙。然而,看似站不稳,那些小田埂却从不会摔倒。后来大家才知道,陈骟匠解放前吸大烟,把人也吸瘦了,身体吸跨了。村子里人很少听到他说话,招揽生意,依然是那一面小铜锣。
每到一个村子,或者看到有人群,陈骟匠就敲小铜锣,敲锣的声音,也是固定的:铛,铛铛铛。然后依次反复。总是会有一群小孩跟在陈骟匠的后面,远远地嘻笑着说:铛,劁猪匠。铛铛铛,陈骟匠……陈骟匠也不恼,我行我素,边走边敲他的锣。
陈骟匠敲锣,还有一个特点是对着自己的耳朵敲,好像是敲给自己听的,一直到现在,妃子村人都怀疑陈骟匠的耳朵有问题……
陈骟匠骟猪,就比像我幺舅一样的业余骟匠专业和利索多了。主人家先找一个小凳子,让他坐下。他再吩咐用脸盆端半盆清水来,放在一边。仔猪也是得由主人家去捉来,递到陈骟匠手上。陈骟匠接过猪仔。他接猪仔,是接住猪仔的两条后腿。猪仔头朝下了,完全失去了控制力,也不太挣扎了。它可能知道已经完全失去了逃脱的机会和可能,陈骟匠的任何举动它都只能听之任之。陈骟匠更是从容,提着猪脚,轻轻地在猪仔的肚子上拍两下,然后放在地上,一只脚踩猪头,一办脚踩猪脚。此时,才拿出工具来。一个皮袋子里,放一个两用刀具,一颗钢针,一缕棉线。两用刀是很有特点的,一头是刀,一头是勾。
先把两用刀衔在嘴里,伸手在脸盆里掀一点水起来,清洗一下猪仔的胯窝。然后取下刀来,在猪仔腹部后侧腋下把毛刮干净,再开出一个小口。不时便有肠子往口子里冒。陈骟匠马上用手往里挤。把往外冒的肠子挤进去后,便把勾子伸进了猪仔的肚子里,左左右右地划动。他是在探寻猪仔输卵管的位置。时间不长,勾子拉出来了,随着出来的,还有新鲜细嫩的鸡肠状的东西。陈骟匠收起两用刀,又衔在嘴里,用手慢慢地理,不慌不忙。眼看细长的肠子状的输卵管全出来了,陈骟匠便用手掐住仔肠,从嘴上取下刀子,轻轻一割,仔肠便割下来了。割下来的仔肠,是要在脸盆里清洗一下的,清洗后,放进工具包里的一个玻璃瓶里了。
最后,用针线把刀口缝起来就行了。猪仔也就放了。陈骟匠说,要随它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活动一下肠子。
主要家就付骟猪的钱。那个装仔肠的瓶子,放着好些睾丸和仔肠,也一并收进了工具包里了。
那年月,陈骟匠的手艺真还是让人佩服的。
哎,陈骟匠骟猪,他的老婆王婆却干着为未婚女子打胎的营生。
王婆打胎当然要收费,但她不知道打一个胎要收多少钱,都是由陈骟匠决定的。陈骟匠依然偷偷的抽大烟,王婆打胎收到的钱,完全用于抽大烟了。当然,打胎的女子越来越少,陈骟匠吸大烟的钱总是接不上。很多时候,陈骟匠很恨毛主席的政策,说毛主席什么都好,就是管男女关系太紧,这样一来,意外怀孕便太少。没有人打胎,大烟瘾又来,便没钱买烟土。所以,有时候偶尔碰运气遇到打胎的,陈骟匠拿到钱就往外跑。没有人来打胎,劁猪又没有生意,他就没有大烟抽。
那时候,村子里的墙壁上写着许多毛主席语录,陈骟匠私下里不喜欢毛主席语录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七条:第七不准调戏妇女们。
不准调戏妇女,哪里会有人来打胎,哪里找钱抽大烟?
陈骟匠与王婆死得早,也没有子女送终,村子里人就集资把他们埋了。葬礼也不简单,用的是松木棺材,待客也是四个凉盘八个热大碗,送葬的途中还请了吹鼓手胡佑贤吹锁呐,请哑巴张长贵撤“买路钱”。村子里人信奉“死人为大”这个理。送葬的时候,听到凄凉的名锁呐,看到随风飘散的纸钱,村子里就人就感叹了,他们既感叹陈骟匠夫妇没有子女送终,又把这结局归咎于骟猪与打胎的罪过。
也就有人持不同意见,说,没有陈骟匠,妃子村骟猪也不方便。至于王婆,也有她的好处,那时候,未婚女子怀孕又不敢去医院,王婆打胎,真的有它的好处。
陈骟匠和王婆死了,妃子村众说纷纭了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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