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有声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9 编辑 <br /><br /> 那只精美的鸟儿，尚停留在一根空中的琴弦上，放佛轻漠的鹭鸶，颤动的尾自由的回旋，身体两端皆似乎有唐或战国金铁交鸣的余音。巍巍的化作高山的流水，洌洌的静默流水影中熔铸的一头小兽，狰狞而可爱，成了为今幻化不去的一抹断影。小兽眼中遥远的淌过唯有河流中古老的不朽，随断岸和箫声被冷漠的时光抹去了。铮铮淙淙，完全是另一位衰音的招魂：不去祝颂秦王，不愿祷祭神灵，却分明是从很遥远的几乎不从属于时间，也不从属于感官的遥远和辽阔的源起——
那是一架古琴，被我父亲在半夜里弹起。家里人几乎都是“敬鬼神而远之”，那高雅迷人的檀香，将一间小屋熏染的完全陷入嗅觉的混乱。只有有限的时间里母亲是出进自由的，我则是被无休止的呵斥和呛人的烟味拒于门外。
南山悲漠地似急雨飘过江天，落进海的深处。我的眼睛中生长出无数只小手，希望握住类似于根的门把手，但并不能阻止那些小声的抽泣，不为悲伤和快乐，起于时间的惶惑。雁阵归来如潮之困于大陆，唯去不回。轻振羽毛般光滑的声音，放佛三十年华渐老的悒郁。 琴声再浮起时，如阴湿的栖园，重天之云，激怒而飞；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横击苍穹，抟扶摇而上，余音若淡扫清唱之后庭幽花。
华弦翻动，云里故乡，招魂回南国屈子的梦中，捉传说回来，北上汉塞出牧。青冥的瑟影，听一支北国的长歌湮没故土的魂魄，妇孺一声长叹，悠然不能回应。舟沉黄河，钱塘潮信頻报洞庭黄昏的大音。
遥冥不可知呵！寺院墙头落下一片钟声，铜锈斑斑，缺音如纹。所有的头发松针般被雨水浸湿，从僧人眼中的悲戚里烧红、脱落。蝙蝠不停鼓着双翼，被暝色四起的落日收起。登上高楼，玉人在高处忧愁。北方遗世独立，漠漠千里的繁华被这几尾丝竹音泄露了。白日，成了河山之上最遥远的所在，滔滔奔入黄河海中。向哪一层楼头上寻头发般纤细柔密的音线，掠破了纤纤玉指，刺心钻骨的痛！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仰头，美丽，已经碳化成历史的清波。长发如翼的飞腾，那是琥珀高脚杯中晶红的葡萄酒。一位须发皆白的人自焚，凝做一粒自然的永恒结晶。酒，北斗如勺的长瓢饮君山的卧湖，这天河巨瀑螺旋在空间的星际，被一寸睫毛打开那些压倒夜的灵魂而开的幽深的门······
父亲轰然倒地，琴亦一边安寂。宛如一名仕女，静伏呢喃。众人不敢上前，仍然是母亲，从惊愕中扶起父亲。
从此，父亲竟然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母亲脉脉陪侍，廿年时日，疾驰而去。古琴束之高阁，竟永无绝响，即使有罡风入屋。母亲却更加地百般温柔，似一汪潭水，独自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