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乡下老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02 编辑 <br /><br />我是乡下老师
文／周德富
　　　小时候常常看见别人家堂屋的神龛上供奉着“天地君亲师位”的牌位，陡然间觉得教师很了不起，是人间无限高尚的职业。这份原动力激励着我那颗幼小而跃跃欲试的心，后来毅然报考了师范，至今毕业好几十年了，没赚到什么钱，却仍然很爱自己的职业。很所钟爱这一片广袤的土地……
　　第一个教师节刚毕业的我，怀着对教育的满腔热忱来到偏远的苗寨教学。为了激励学生学习，我常常给学生买奖品，每次考试，第一名的孩子奖一块伍角钱的一只钢笔，二三名依次奖励一块八角的学习用品，一奖一月就是十多元；出去听课、学习，一定会尽量给学生带些礼物回来：吃的，玩的、学习用品等。我的工资并不多，一月才四十六块五角钱，我也是个节俭的人，但给学生花钱我总是很乐意。
　　刚参加工作的我，书教得不一定好，可善良的家长都说我是个好老师。学生生病了，我会到他家里看望他，买一些孩子喜欢吃的水果，然后在给他补补落下的课；有个孩子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我常常把这个孩子带回宿舍来吃饭、补课……我的家长都说我是个好老师，我的学生都说我是个好老师。我很快乐！
　　有一天我去理发，刚进去就有不认识的人和我打招呼，很客气，很热情。给我理发的姑娘我也不认识，但是她说她听说过我，听说我书教得好，人也很好。理完发出来的时候，我还听到她们在里面议论我，说：“这个老师教书教得很好的！”我听得很快乐，这种快乐是来自被人肯定的幸福。那一天的夕阳特别的美，我一直都记得那天我内心无比愉悦的心情，就如晚霞一样灿。
　　闲暇之余，帮助左邻右舍写写信，问候他们在远方打工的亲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快乐悄悄地溜走了……
　　一天，我辛苦培养起来的孩子和我说，他爸爸妈妈要送他去城里读书。走的不是一个两个孩子，一走就走了5个。暑假里很多个夜晚我都睡不着，想着走掉的孩子，怎么也睡不着；或者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几个孩子对我说：“老师，我妈妈说我不走了！”梦醒后我很难过，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特别落寞。
　　后来，碰到以前的家长，他们就会很关切地问：“周老师，你还不走吗？好多像你这样的好老师都找关系去城里教课了！”我笑笑，说：“等把这一届学生带到了再说吧！”
　　慢慢地,我发现，我走到家乡的小路上，鲜少有人再和我热情地打招呼了。以前那种一路走来一路都是招呼声的现象烟消云散了，我沉默地走在我的乡间小路上，和我教的几个孩子一起。
　　再后来，我的一个邻居说要把他的孩子送到城里去读。他说：“我知道你们小学里的老师好，只是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城里接受更好的优质教育。”我尴尬地笑笑。
　　忘不了有一次，我坐车进城去，听到两个人在议论乡下的老师。一个不屑地说：“乡下还有优秀的老师吗？那些优秀的老师都到城里去了……”听得我很诚惶诚恐，汗出如浆。这惶恐里，满含几多酸辛，几多无奈，但更多的是深深的躬身反省与检讨。作为一个非常能够吃苦的人，我已经“苦做”了几十年，到目前为止还在这样。似乎总在设想、计划、构思、安排。似乎永远没有享受过八小时以外的安逸工作。在无数个深夜里离开书桌时我想的是“还有明天”。在无数个需要休息的中午我在旅途中行色匆匆。在无数个需要休息的中午我在旅途中行色匆匆。暑假中极热的下午工作着，我会想到“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的情境。寒假中极冷的晚上工作着，我会感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寂寞。
　　于是我曾多少次翘望着通往县城的路？浮躁得像一只绿头的苍蝇。一度认为我的理想，我的教育梦就在那条路的那一边——那里有人乱如蚁的人流、有动听的音乐喷泉、有宽广的大马路、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有设施完备的多媒体教室……这一切还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我一直认为，县城学校是优质学生的聚集地，家长重视教育程度高，教学设施优良，学校资源好。县城学校成了我“心向往之”“寤寐求之”的教育圣地。县城学校才是我施展才华的用武之地！几次欲往而碰壁仍痴心不改……那段日子我活得泼烦无助而无望，只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浑浑噩噩地打发一个又一个日出日落，期望出现奇迹，“一朝选在君王侧”而受到宠幸。
　　直到有一日，一位家长执意要把孩子插在我班里，我才忽然明白了，我以前的想法是那么的狭隘，那么的自私，那么的无知。我本一个地道的农村孩子出身。这里是我的家乡，这里有我的父老兄弟，这里有我亲人的子孙后代，这里才是最需要我的地方。
　　从此，我收回那游荡得像一只绿头苍蝇的浮躁。我不再遥望着那条路发呆，也不再做路的那一头粉红色的梦。我又渐渐喜欢起这片淳朴善良的土地。春天，山花烂漫；夏季，凉风习习无酷暑；秋日，秋高气爽，层林片片染金黄；隆冬，银装素裹，冰枝玉叶更妖娆。更为重要的是：孩子是朴实、诚恳和善良的。他们有着和城市孩子一样的智慧，却又带着农村人的豪爽和质朴坚韧。这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我。
　　从此，我把满腔的热情献给了这里的孩子们。自己生性愚钝，这里却能让我静下心来用书开启我的智慧；自己教学理念落后，这里有足不出户就能领略到高质量教学理念的远程教育陪伴着我。迷茫时，走出校园，鞠一捧清冽的泉水洗把脸；高兴时，高歌一曲抒发情怀却不担心有人旁听；走累了，掐一束野山花放在鼻下嗅一嗅那醉人的芬芳。山里，风是清爽的，泉是清冽的，空气是清洁的，小鸟的歌唱是迷人的。山里，少了浮华世界的无奈，却多了几份敦厚的积淀。我爱这里！
　　在这里，我一样可以让学生领略莎士比亚的喜剧；一样带着学生探讨世界，周游列国；一样把他们的梦想带出大山；也一样能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这里也一样是放飞梦想的伊甸园！
　　我独自行走在所钟爱的农村教育这一片广袤的土地,由于城镇化建设的大踏步前进，乡村的孩子大部分随父母外出或者进城读书了，教室里就十几个孩子，我每天面对他们，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仰望湛蓝的天空，遥视悠悠远山，聆听松涛声声，俯瞰苍茫大地，天高地阔，心情格外地舒畅，越发挺直了脊梁，脚步愈加坚定了……
　　农村，现在已经被城镇化的脚步远远地甩在了后边。我清楚明白生活的千难万险，不怕挫折打击，抛却空虚埋怨，我会看的更远，历经生活试验，失败挫折难免，但我依然期待——
　　教师，这个曾经与“天地君亲”一道在中国享受膜拜的职业，再度成为令人尊重的崇高职业！
　　如今教师早已走下神坛，成为一个见人羞于说出口的职业。我是一个乡下小学教师，从前充满快乐，现在满怀重重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