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兮秋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1 编辑 <br /><br />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在上、下班的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感觉。虽然这样的感觉在开始的时候还很轻微，就像黎明前东方遥远的天际稍微泛出的一丝丝白亮，但是已经使人有了微微异样的感受。“悲哉，秋之为气也。”一行优雅又带着凄凉的诗句骤然浮现在眼前。略一沉吟，却没有多少悲哀的感觉。


　　清晨，迈着轻快的步子行走在清爽的晨风里。不知怎的，往日里微微的暖意好像已经随着刚刚逝去的黑夜悄悄地飘飞到了天涯海角，融入了东方正在升起的绚丽火红的朝霞。一直在调皮地吹拂，甚至顽皮地缠绕在身边的轻风，不知啥时已经失去了原来温馨的暖意；但一直保持着微微的柔和。炫目的朝阳，好像也悄悄失去了火热的激情；刚刚露出一点点笑脸，就已经羞得满面通红，宛如搽了胭脂浅笑的粉脸。不远处轻纱似的薄雾笼罩的每个刚刚醒过来的村庄里，几缕袅袅的炊烟淡淡的，轻轻的；缭缭绕绕地飘到村庄上空就好像恋恋不舍似的，慵懒地漂浮着，施展着万般柔情和迷人的晨雾轻轻融合在一起。路边挺拔的杨树上，小手般的叶片在清风里轻轻摇晃着，叶片上微微的湿润在晨曦里偷偷地闪着金光。不经意间，几枚叶片金黄轻盈的身体带着湿腻腻的喜悦，翩然而下，轻轻地亲吻着路边上一直都默默地仰望着蓝天白云的小草、野蒿。不太茂密的小草和稀稀拉拉的野蒿上，处处密密麻麻地躺着树上飘下的黄叶；都好像在不久前刚刚飘然而去的夜色里凝聚了星月的精魂，天地的灵气，一如既往地牵盼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位行人。


　　晨曦的柔波里，有些惹眼的是路边高低起伏、疏密不一的篱笆。一条条缠缠绵绵的牵牛花享受了夜色的清凉、浸润了夜色精魂的身体柔情万丈地攀满了篱笆，不时还在一些地方高高地扬着顽强不屈的藤蔓，舒展开一片片脆生生的绿叶，挺着一朵朵紫色的喇叭花，洋溢着浪漫的喜气，应和着轻风的旋律微微舞动着妙曼的身躯，笑盈盈地轻吟着黎明的晨曲。


　　绿色清凉的篱笆内，一架架黄瓜藤蔓上手掌般的叶片大多已经变成了黄色，或者橙黄色，宛如偏僻山区生育多胎的老妇虚弱的病体，软绵绵地耷拉在藤蔓上，架上显得稀疏爽朗。少数藤蔓开始变得青里泛着白色、黄色的根部，无声地挂着一两条橙黄色憨厚的老黄瓜。黄瓜架的上部，依然生机勃勃。翠绿的叶片间羞涩地躲藏着、或者得意洋洋地站立着几朵五角形的明黄色小花，迎着胭脂似的朝阳，沐浴着凉丝丝里仍然藏着缕缕柔和的晨风，偶尔好像带着同情和惋惜瞥一眼不小心落在地下的伙伴，昭示着生命的执着、绵长。


　　黄瓜架旁边的豆角们，好像抖落了缠在长藤上的已经变紫、变黄的叶片，显得简明扼要，落落大方。青白色、青紫色的长条好像是对一方热土的挚爱，努力地向下低着头，似是在感恩，似是在絮语；间或几朵白蝶似的小花，不屈地缀在藤蔓上。丝瓜可能胆子最大，底部青白色的藤蔓上宽大的叶片虽然早就变了颜色，很多甚至已经融入了脚下的热土。可是往上看，碧青的藤蔓上宽大的叶片依然郁郁青青，藤蔓前端细长的触须仍然十分调皮地牵引着柔韧的身体，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机会，努力向前。不多的几朵黄花显得格外耀眼，得意洋洋地在高处炫耀着，一两条碧绿的长丝瓜悄悄地藏在叶片里，偶尔在晨风里露出妙曼的身躯。


　　飘着黄叶的晨风里，最开心愉快的估计是满架的扁豆花。自从春季点播下去后，调皮的翠绿色藤蔓在机灵的细触须引导下，一直缠绵在身边的支架上，攀缘在不远处的篱笆上，炫耀在傲然挺立的树干、树枝上。缠着绕着，翠绿色的扁豆藤蔓越来越长，越来越多，越来越蓬勃茂盛。一直到如今秋风袅袅的日子里，仍然不屈不挠地缠绵在身影所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别的花陪伴着一片片轻盈的黄叶，开着开着就慢慢地凋零了。藤蔓上一簇簇扁豆花却是在凝聚幻化成一枚枚绿月亮似的扁豆后，仍然一个劲地绽开着；翼翅一般紫色的小花亲亲热热地簇拥在一起，宛如一群可爱的蝴蝶在轻轻的晨风里愉快地聚会。


　　踏着夕阳的柔波，淡淡的影子轻轻掠过路边时，西下的夕阳不知哪天已经变得艳红，不如原来炫目耀眼。但是，西天仍是一片醉人绚丽的神光。眼前，身后，一片片翩然而下的黄叶清晰地画出了秋风优雅的神韵；好像看不到“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颓然。地下，一枚枚黄叶轻轻落地发出微微的沙沙声；青里带着黄色、泛着紫彩的小草上，得意地展示着成熟风韵的野蒿的旁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先行来到的黄叶被晚风追逐着的脚步声，调皮的娇笑声，清晰地显示着袅袅而来的秋风温柔的心声。


　　轻快地走着，满怀着喜悦和惬意环顾着，潇洒飘逸的黄叶不知不觉幻化成两句诗：“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一直在我的眼前潇洒地飘飞着。落叶萧萧，秋风袅袅。可是环顾四周，看不到萧萧而下的无边落木，更加看不到滚滚而来的长江流水。凝神细看，夕阳的柔波悄无声息地汹涌而来，岁月的长江已经流到了深秋时节。一日的时光也到了凝重、肃穆的傍晚时分。怔怔地凝视着遥远的西天，清凉里带着柔和的余晖似乎在轻轻地流动，壮观里闪现着秀丽的色彩在无声地涂抹，流过远方连绵的山巅，抹过西天靓丽的云彩，顺着优雅的秋风缓缓流过五彩斑斓的山坡，流过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田野，流过身边一棵棵看起来已经言简意赅的白杨，仍然翠叶繁冗的女贞。


　　看似多情的黄叶不住在身前身后翩跹着，然后带着一份留恋、一份欢欣，和人们留在小草、野蒿上脚步的痕迹亲近着。看着黄叶轻盈的身影、调皮的神态，不觉生出几分怜爱的心里，弯下腰带着几分虔诚，怀着几分怜惜，眼里流露出几分探寻和爱怜，拾起一枚轻盈的黄叶仔细端详着。这好像是一枚刚刚落下的叶片，叶片虽然已经泛着清秋的金黄，但是靠近叶柄的地方、叶片上四散伸开的筋脉附近，仍然泛着执着的青绿，和喜气洋洋的金黄和谐地相处在一起。似玉，好像太轻盈了一些；如火，好像黯淡了几分。到底像啥呢？应该啥也不像，刚刚飘落树下的叶片，就是一枚走完了一段生命历程的生灵，而今的遍体金黄，这就是它的本色。叶柄紧挨着枝干的那端，白里泛青，洋溢着生命的底色，彰显着生命的不屈。


　　环顾四周，夕阳越来越凝重的余晖里，轻轻摇晃着发出微微“哗哗”声的叶片，透露出了秋风的声音，翩跹着舞蹈的叶片显示着秋风的情态。看看飘然而下的黄叶，似乎根本就不在悲伤，根本就不可能是秋风无情。若是悲伤，心情沉重，它们离开树枝的刹那间，神态就不会那样自如、洒脱。思量一番，也不是深秋时节的树枝对一直附着在身上的叶片失去了爱恋的情感，没有极力挽留正在离开的每一片黄叶；因为泛着青色的叶柄上清清爽爽，丝毫没有依依不舍的泪水，也没有因为苦涩留下的悲哀的痕迹。


　　其实，秋风里萧萧而下的黄叶，并不是树木在悲伤，更不是秋风无情；它们只是顺应着流逝的时光，点缀着绚丽多姿的夕阳，悄悄地诉说着秋风到来的信息，画出了秋风优雅的神韵。在新的时光到来的时刻，自觉而又愉快地转换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飘飞的黄叶在根本上和旁边篱笆上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唱出生命颂歌的喇叭花一样，也和篱笆内枝枝架架上时时刻刻似乎要振翅欲飞的扁豆花一样毫不畏惧，落了再开。


　　有一天，踏着夕阳走在回家路上时，似乎有些异样的感觉。眼前夕阳依旧，绚丽多姿。袅袅的西风里，显得越来越清爽、简单的枝干上不多的叶片一如既往地闪着金色的光影，叶片还在翩然而下。一脚下去只有稀疏的荒草和将要干枯的野蒿发出的轻微的窸窸窣窣声，枯叶有些沙沙的声音没有了。仔细一看，脚下的路边显得比往常干净，很明显打扫过了，地下的黄叶大多不见踪影，只剩下几片早已落下的叶片，已经变成了泥土的颜色，紧紧地贴在地面上。环顾四周，唯有袅袅清爽的秋风。


　　终于，另外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凝重、绚丽的余晖里，路边多了一位佝偻的老人，枯瘦泛黑的双手似乎非常用力地握着一把竹竿制成的篾耙子，缓慢而又细致地耙着地下的落叶。路的两边，陆陆续续地堆着几堆干枯的黄叶。前面不远处放着两只破旧的大蛇皮口袋，一根轻巧的毛竹扁担。满是岁月年轮的脸上写满了世道的沧桑，目光好像有些浑浊，但是并没有太多的茫然和无措，就像一枚飘落的黄叶。纵横交错的沟壑里隐隐约约地折射出无尽的执着，宛如叶柄的双手仍然努力地追逐着将要飞逝的生命。这是一位熟悉的老人，年已耄耋，仍然勤劳不辍，挂在嘴边的话是：八十岁老汉砍黄蒿，在世一天锅要烧。话虽浅显，但是涵义深刻；细细品味，意蕴悠远。这是一种不屈，对生命的执着；这是一种热爱，对生活的挚爱。


　　恍恍惚惚中，觉得老人就是一枚翩然天地间的黄叶；在夕阳凝重壮观的余晖里，显得深沉悠远。对生命的执着，对生活的热爱，恰如路旁篱笆上的喇叭花，蓄积着能量，迎接着新的一天的黎明；也如不屈的黄瓜和谦逊的豆角上零星的花朵，顽强延伸着生命；也如一簇簇盛开的紫色扁豆花，落了还开。


　　秋风袅袅兮，落叶萧萧。飘飞在凝重肃穆的夕阳里的黄叶，不是凄凉萧瑟，也不是生命到了尽头黯然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希望；而是它们在流逝的时光里，在新的岁月里，改换了生活环境，变换了一种生活方式。它们仍然没有屈服，像一直以来高高兴兴的喇叭花，像顽强的黄瓜花和豆角花，像一簇簇开不败的扁豆花，执着地在袅袅的秋风里延续着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