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39 编辑 <br /><br /> 写下这个词语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心里也是湿漉漉的。“看”这个字的意思，除了“看见”“看望”，自然还有“看护”的意思，也就是守护了。既然要守护，那守护的对象，肯定也是重要的。比如，乡下庄稼成熟之际，为了防止别人偷，那就要“看田”了。在地头，搭建一个小窝棚，尤其晚上的时候，睡在小窝棚里面，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要一咕噜爬起来，提着棍棒，打着手电，在外面虚张声势一阵子，让觊觎你的庄稼的人，乖溜溜地悄悄溜走。
除了看护庄稼，那浇地时期的水，简直就是命根子，也是要看护的，要不然别的人，更多的是外村的人，就要偷水。尤其遇上干旱少雨的年份，那水就显得很金贵了。一个人要是在村子内偷水，会受到大家的排斥和谴责，牵连出道德品质的问题。但既然水成了命根子，有人，尤其是一些女人，也就顾不得廉耻，在别人浇地的时候，偷偷扒开一个豁口，把水引导自家地里。要是被人发现，聪明的就诉苦，说自己的麦子几乎晒焦了，博得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细细一想，谁都为了三寸呼噜系，也就作罢；也有强词夺理，闹到队长那里或者众人面前，自讨没趣，成为众矢之的的。既然家贼难防，大家也就立下规矩，偷水者再无资格浇水。一个人肯定惹不过全村人，那就乖乖按照村子的排水，来按照规矩浇水吧，否则，你就会被踢出局。
问题是别的村子的人，肯定不会吃你那一套的。虽说一河两岸，但水路安排，比如这个村子要用哪一个泉，哪个村子要浇靠近左岸的水，都有历史渊源的，谁都更改不了。要是自己村子浇水紧张，就有人整体整夜提着铁锨，抽空子偷水，甚至于明知道就算是一时侥幸得逞，偷来的水还没流到自家地里，就会被人发现，也是心有不甘，总是瞅机会下手一试。这样，就逼得邻村想办法，排出看水的值日表，严丝无缝，不给别人可乘之机，防止肥水流进外人田。
一般来说，白天看水的，都是一些妇女姑娘。她们往往是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水。比如我们村子，就和对岸村子，在上面大桥下面分水。看水的人，要是坐在桥上，就会高瞻远瞩一目了然，试图偷水的大老远看见，就败兴而归。也有为了纳凉，坐在桥洞下面，或者桥边树林中的。偷水的人，还以为没人，飞也似的跑到水口上，刚准备动手，却听得一声喝叫，只得讪讪而笑，悻悻而归。也有搭讪几句，妄图让人家开恩的，就讨饶说自己很少的一点地，如何如何。但看水的人一想，给你几十分钟时间，我家的可要迟浇几十分钟，那是断然不可的，就会拒绝，哪怕是自己的亲姑妈亲舅舅，也不行，这可是原则。也有因为不给邻村的亲戚开绿灯而闹得自己亲戚红着脸闹了别扭离开，在别人面前说不是的，传开到村子里，村子的人在佩服之际，开玩笑说你也不灵活一下，得罪自己的知己亲戚，那可不划算呀。不讲情面的肯定是泼辣的，就会爽朗一笑：肯定不行呀，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庄稼，你想想，就算是让他浇水了，人家的庄稼丰收了，就是亲戚，能天天供我饭吃吗？恐怕吃不上她的三顿，早就翻脸了，还是自己的庄稼长好心里才踏实。当然，一河两岸，至少面熟，再说了谁都是为了能吃上肚子，情有可原，底线不可突破就行，一般不和人家正面冲突的。就算是没注意，人家已经把水打到那边水沟了，自己三下五除二，堵上就行，不会谩骂冲突的。有时候，人家失望之余，也会帮你堵水呢。这就是乡村生存哲学，没有教科书，但谁都会这一套。
晚上看水，那就要“男人帮”了。背着铺盖卷儿，睡在水口附近。女人们野外露宿，肯定不行，再说了毕竟胆子小，也不安全。一般来说，一个水口至少两个人，好有个照应。也有老少搭配的，也有强强联手的。村长在浇水开始，早就排了值班表的，谁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一清二楚，及早宣布出去，好让大家准备。你要是有事情顾不上，那就及早调整，主动和别人交换，绝对不能耽误正事。有些事情好多人不听村长调派，但看水关乎吃饭大事，再说了无序浇水，反而影响效率，引起混乱，所以看水因为关乎最根本最要害的事情，村子里呈现出高度和谐和团结来。
也有一帮酒友，早早给村长敬一支烟，通融一下，把他们排在同一晚上，尤其是年轻人。几个水口相隔也不是很远，只要吆喝着，来回巡逻着，就会没事。聚在一起，从树林中捡拾一些柴禾，点起篝火，支起石板，摆上酒瓶，吆五喝六，那也是别有情喂的酒会呀。傍晚出门，路过村口小卖部，早就准备了烟酒小吃的。只等夜幕降临，看水的任务早就变成了篝火晚会。不过吵闹声也远远地传到了村子里，也传到邻村，偷水的人听着人声嘈杂，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空旷的河滩上，夜风习习，水流潺潺，蛙鸣阵阵，火光映照在脸上，星光闪烁在空中，那是多么惬意的享受呀！以这种乐趣，守护着自己的田园，那简直是神仙！猜拳行令，输了就喝。有时候，还要约定，要是拳太臭，连续败阵，那就要受罚，到各个水口巡视一番。没说的，赶紧往嘴里丢两杯酒，提起铁锨，打着电灯，哼着小曲，上下奔波一番，回来汇报说安然无事，那就坐下继续参战。就算是不喝酒，在这闷热的夏夜，铺着毡和褥子，盖着被子，凉飕飕的，比自家屋里睡着舒服多了。
等喝到东倒西歪的时候，各自回到自己岗位，钻进铺盖，谁知道一觉醒来，早就艳阳高照，鸟鸣啾啾了。赶忙翻身，跑到水口一看，幸好，完好如故，否则就要挨批了，喝酒误事，那可无颜面对父老乡亲的呀。也许深夜来了偷水的人，但看水的不管是一句梦话还是醉话“谁在偷水”，早就把偷水的吓得落荒而逃呢。
未雨绸缪，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庄稼人更是懂得，呵护自己的庄稼，也要未雨绸缪。除非遇上雨水多的年份，浇地不愁没水，才不会看水。只要是天旱时期，那可要及早安排，珍惜每一股水流，精心地看护它，日日夜夜，就是在看护自己的梦想和希望，才会有甘甜的水，滋润你的梦想和希望，把你带向丰收的金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