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我的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21 编辑 <br /><br />　 我的姥姥，我的妈
姥姥的娘家是几十里外的一个埠子，小时候我去过几次，姥姥的父母是早已作古了，只有一个哥哥，晚年患了眼疾，有一个侄子，后来娶妻生了俩儿子，我唤他们表哥。表哥们连开了几家药店，现在是生意昌隆，日子越发红火了。可是我的姥姥却没等到她娘家发达，就仙去了。因为娘家势单受了婆婆多少气。姥姥嫁给姥爷的时候，不到十五岁，太姥姥膝下无女，只有这一个儿子，早早给他娶妻，也多了个使唤的闺女。所以姥姥对待婆婆也多了份母亲的情意。我没见过姥爷，他在我出生前十二年就病故了。姥姥在她六十七岁的时候去世了，那一年我十四岁。姥姥守寡二十六年，一个人忙里忙外，侍奉公婆，养育儿女，没享过一天清福。若说我是姥姥的外孙女，更不如说是亲孙女，或是女儿，更为妥帖。　　
　　“姥姥，等我挣了钱，给你买好吃的。”坐在小板凳上女孩手托着粉红的腮帮，看着穿针走线的老太太，许诺着，落日的余晖把她们镀成金黄，老太太腾出一只手摸摸女孩的头，那双被岁月磨砺的粗糙的手，给小女孩做了多少合适的衣服，美味的饭食，她数不清，小女孩只知道自她记事起，这个她唤作姥姥的人就一直陪着她，养育她，呵护她。
　　“你知道姥姥爱吃啥？”姥姥慈爱地看一眼小女孩，笑问。
　　“我知道，是花生粘。”稚嫩的声音自信地响起。
　　“爽儿真孝顺！”姥姥满意地夸奖着她。格格格格，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充满这个农家小院，每一个路人都能够听出她们的幸福。
　　这幅画面就像印子一样烙在我心间，我就是画面中那女孩，我的姥姥终是没吃到我挣钱给她买的花生粘，就永远的离开了我。午夜梦回，念及如此，我总是泪眼婆娑。
老舍先生说，母亲给了他生命和生命的教育。同样的，妈妈给了我生命，给我生命教育的却是我的姥姥。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卧病多年，爸爸在部队，妈妈做教员，他们无暇照顾我，抚养我的重任就落在50多岁的姥姥身上。上世纪70年代，物质还很贫乏，抚育一个羸弱的嗷嗷待哺的婴孩，对于一个上有高堂要照顾，还有一地农活要忙碌的农村老妇是多么困难！我曾有一个鸽子形状的玻璃奶瓶，姥姥就是用它给我喂奶的，硅胶的奶嘴也不知道让我咬坏了几个，我很任性，长到老大了，还非要用奶瓶喝水，姥姥总是摇摇头，却无奈地满足着我，我的记忆里，姥姥从没打过我，最严厉的管教就是戳几下后脑勺。许是隔代亲吧，我更加认定的却是姥姥隐忍慈爱的个性。　　
　　她有一副菩萨心肠，上世纪80年代，农村讨饭的还很多，不像现在，乞丐都进城讨钱了。那时候的人还算纯粹，乞丐也单纯，要的都是能填饱肚皮的饭食。每当吃午饭晚饭的时辰，四合院的大门就会嘟嘟嘟地被敲响，姥姥总会拿起一片煎饼，拨上点热菜，蹑着小脚，颤巍巍地出去，打开小门递过去。
　　“我们也不多了，给你这点，吃吧，慢慢儿，别噎着。”
　　话语里似乎还透着因为给得少而生的歉疚。
　　“谢谢大婶。”
　　这夹杂着咀嚼声的感激，多少让还是孩童的我也体会到了施舍的快意。
　　姥姥话不多，无论对谁，从不妄加评论，在街坊邻居里口碑很好。前院的四姥姥跟婆婆处不来，来找姥姥说说。姥姥低头做着针线，听着四姥姥的抱怨，偶尔抬头，对她笑笑，也不说什么，四姥姥抱怨完，再拉些家常，谁家娶了媳妇，谁家的媳妇生了胖小子，谁家的牛死了，谁家的狗跑了……这些伴随我童年的往事，丰富着我，也快乐着我。
　　姥姥的针线活很好，谁家要是娶媳妇嫁闺女，做喜衣喜被什么的，总要请姥姥去。妈妈和爸爸结婚时买了一台上海蝴蝶牌的缝纫机，妈妈和姨妈们都会用它做衣服。可是姥姥和太姥姥的衣服却一直是姥姥手缝的，她说习惯了穿自己缝制的大襟褂子，现代衣服穿着不舒服。其实我听姥姥说过，姥爷喜欢看她穿大襟褂子的模样。在姥姥患病期间，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还强忍着癌瘤的疼，给自己缝制了大襟的寿衣。姥姥对姥爷的思念从没挂在嘴边，守了二十六年的寡，最后还穿着姥爷喜欢的大襟褂子，这是她最好的诉说。
　　姥姥晚年得了肝癌，直到去世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80年代末期，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风里的味道还是纯自然的，癌症也还没那么的普遍。癌瘤的疼却是跟现在一样的。那时候，杜冷丁很紧缺，姥姥去世前的一个月，孝顺的舅舅才从朋友那里高价买来。这之前姥姥从没喊过一句疼，人已经瘦得只有六十多斤了，弱小的我都掀的起她，每次给姥姥喂水，我都忍着泪，抚摸着她蜡黄的皮包骨的脸。
“姥姥，你疼吗，疼就说一声吧。”
回答我的只剩下无力的点头和唇边的低吟。姥姥走的很安然，女儿一个个都出嫁并有了孩子，最小的儿子也娶了媳妇。唯一割舍不了的就是八十多岁的婆婆，当母亲一般奉养了一辈子，自己却走在了她前面。
　　姥姥的婆婆，我的太姥姥，规矩大得很，姥姥在她面前低眉顺眼一辈子。家里来了客人，连我这个黄口小儿都能上大桌吃菜，太姥姥却让姥姥在厨房里吃。对于这个婆婆，姥姥一句怨言也没说过，对她尽了孝，完成了一个旧社会儿媳妇所能做的一切。姥姥总是说，“我母亲去世早，我把婆婆当成自己的母亲了”。现在，我跟婆婆处的也很和谐，全赖姥姥那句“把婆婆当成自己的母亲了”。
　 有人说一个人的品格形成于幼儿时期，俗话也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时代，我之所以还能勤劳，朴实，懂得感恩，善待周围的人，都是姥姥的身教，她给了我生命的教育。姥姥，我亲亲的姥姥，我亲亲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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