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理（吉汗 发表于《大理文化》2021年第3期）

                    
       去云南，自己使命在身，不是纯粹的旅游， 其目的地为清末民初的云南县。 进一步讲，去云南县的叫云南驿的一个小村子办一件事。 虽然， 云南县云南驿都和云南省地名的由来有关， 但是我不是去边陲考证地名，而是千里迢迢送亲的。
       20多位老老少少组成的一个亲戚团，上有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下有5岁的孩子，频繁转乘穿山越岭相送，其阵势不算小。出于旅途安全上的考虑，婚事主办者将送亲路线委托给一个轻车熟路的旅行社一路打理。也就是说，去什么景点不去什么景点，一起听从导游的引领。登上由山西龙城飞往云南春城的大型波音737客机，透过圆圆舷窗打量着白色机翼下缓缓地后移的云层，包括云层下云贵高原的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形，遍布大地的西南夷文化。心里默默的说，金花妹阿鹏哥、蝴蝶泉、普洱茶和鲜花饼，还有崇圣寺三塔、苍山溪、月亮宫和小普陀岛，我终于来了，终于有机会来近距离领略白族民族文化。
      默念中，还连问自己三个问题：如果你自驾游，到云南最想去登什么山、看什么水、逛什么城？想来想去，想去的三个地方没有超出白族人聚集地：大理州。
      登什么山？自然是那座苍山。作为一个喜欢行走山川的晋人，说来感到惭愧，三晋大地东西南北中被名山大川所环绕，其中不乏值得一游的圣山比如五台山，自己的足迹竟然没有跋涉而尽。真正朝拜过的圣山，为吉县的人祖山和五岳之一的北岳恒山。 一开始，在攀登苍山之前，我准备将人祖山、北岳恒山与苍山相提并论。然而，等我携家眷随亲戚团来到感通索道前，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一瞬间的意象。当我沿着缆车向上运行的大峡谷，仰望着苍山最高峰马龙峰，终年不化的积雪让我一愣，那奇迹似曾相识。也是祖国的边陲新疆，另外一座圣山天山的博格达峰，开始从记忆深处往苍天连接处徐徐升起。
      游历，走南闯北游历大自然。对名山中的圣山情有独钟向往之， 肃然起敬地崇慕之。“苍天”在上，苍山与天山在上，受我一拜。
      与天山相比，苍山同样不是一座普普通通由岩石和土壤构成的山，同样是一尊白族人心目中救苦救难的神灵，同样是一位老百姓传说里的英雄，同样是一个谜。
      缆车上，山风窗外呼啸。一只白色的鹰，从林间惊飞，在瓦蓝瓦蓝天空无声盘旋三周，重新隐入林间。恍惚间，我仿佛进入苍山的神话传说，成为现场见证者。一前一后， 英雄的哥哥在前，英雄的妹妹在后，面对苍山脚下泛滥的瘟疫无畏逆行。哥哥举着一把雪亮的利剑，妹妹拎着一条沉重的索绳，将人世间为非作歹的瘟神逼到村子边。哥哥说，再不走，尝尝我法剑的厉害。妹妹说，马上滚，否则我的法绳决不轻饶。一对兄妹用学到的法术把瘟神赶到山顶上，埋在一尺见厚的大雪里冻死了。等到撤退时，哥哥催着妹妹，妹妹，咱回家吧。妹妹却不走，担心瘟神复生，对哥哥说，哥哥，你先下山，爸爸妈妈还等着你。说着，妹妹不见了了身影，在瘟神掩埋处化成了顶峰的雪神，永镇苍山。站在山崖边，哥哥充满绝望和悲伤地朝着十九座峰一遍遍呼唤着妹妹，并且，一把利剑愤怒地掷向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新疆天山格达峰，一个民间流传三个英雄的故事，其情节与苍山的传说非常接近。在很久很久以前，瑶池里有一条恶龙，经常出来扰害百姓。有三位青年，心善性豪，决心为民除害，要除掉此妖孽。三人历尽艰险，攀上天池，将恶龙追至峰顶，同恶龙进行了殊死搏斗。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鏖战，终于，打败了恶龙。但他们自己也精疲力尽，昏倒在山上，再也没有醒来，遂变成了三座山峰，并肩屹立，保护着天生脚下这块神圣的游牧民族繁衍生息的宝地。在这里，有一点需要交代，只有到瑶池前，遥望格达峰的巍峨与圣洁，你才会明白游牧民族为什么将它当成顶礼膜拜的神山圣山灵山。
一个是大理白族人的“本主神”，一个是维吾尔等游牧民族的“守护神”，一个与脚下的“洱海”通过流淌的十八溪交谈，一个和附近的“瑶池”通过蔓延的苍翠松林对话。在天山哈萨克族民族风情园，近距离的感受了这地方少数民族的生活习俗，盘腿坐在白色的毡房，喝了一碗浓香的奶茶，吃了一只烤羊腿，还在山坡上骑着一匹枣红马遛达了遛达。
      苍山下，白族民俗酒家吃中午饭时，一股清澈的十八溪其中一条溪水旁，欣赏了白族小伙子和白族姑娘的民族舞表演。后来在游轮上，还喝了白族人热情招待的先苦后甜的“三道茶”。
      看什么水？自然是那片洱海。洱海不是海，而是一片碧波荡漾的蓝湖。在下关码头，当游轮鸣响一声悠长笛声，同样是湖，马达轰隆中，却看到与浙江千岛湖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妩媚。
如果说两天前在感通索道的缆车上，所俯视的被东西岸星罗棋布白色民俗酒家及四合庭院包围的洱海，展示出的是一种纹丝不动的美。那么。此时此刻在湖里近距离感受，彰显出的为一种波澜起伏的美。静止的美让我为之一振，湖水可以美丽到人月共处、天上人间。似乎在为中秋夜热身，提前进入静谧的状态。等到中秋节来临，那些白族女人便不约而同挥动浆板划着小船划到洱海的中央，来  水里的圆月。由于风平浪静，挂在天边的圆月与倒映在水中的月亮都保持静止，时间仿佛凝固。我想，当时的白族女人一定不是来捞月的，而是来祭月的，带着米酒、鲜花饼和黄灿灿的柠檬果，人和月、人夜空、人和大自然达到无声胜有声的默契。而流动的美， 反倒使我沉浸在顿悟的禅境，湖水可以美丽到近水楼台、天人合一。
      从下关码头到上关码头，长达3个小时的游湖过程中，事实上，中途只登了一大一小两座岛屿：小普陀岛和南诏风情岛。 区区200平方米的小普陀岛，善良的渔民共同捐资修建了菩萨庙后，不仅让游人上岛可以有滞留烧香的余地，也让这个传说中   给洱海抛下的“定海神针” 更象“定海神针”。 各种植物繁茂的南诏风情岛， 北方本来盆栽的龟背竹，到了这个西南边陲的岛上，便无拘无束缠绕着粗壮的古榕树长成一棵巨大的风景。而喜洲古镇停车场，我看见一棵古榕树，“独木也成林”，纵横交错的枝桠构成一个相当于小普陀岛面积的树冠，中午的阳光照耀下，树荫婆娑。离开龟背竹和古榕树，我就瞥见那位女舞蹈家在海边所建的“月亮宫”别墅群、伸向海水的“近水楼台”。魂牵梦绕的洱海，成千上万的蝴蝶飞翔，一位超凡脱俗的女舞蹈家，故乡就在碧波荡漾的洱海边，用舞蹈丰富了自己的灵魂，她把自己的心都交给了自然、交给了舞蹈，与这片爱情之湖朝夕相处。或许，那位当地人引以为荣的女舞蹈家，就是那龟背竹、就是那古榕树，回到生命出发的故乡，舞蹈的生命、艺术的生命和女舞蹈家的生命，创作灵感纷至沓来，精灵舞蹈探索焕发出一种勃勃生机。一瞬间，让我产生错觉，由于她真正把身心融入大自然，仿佛女舞蹈家就是洱海，洱海就是女舞蹈家。碧波荡漾的蓝湖，就是女舞蹈家穿着蓝色的舞蹈服在跳一曲孔雀舞。 而白色的红嘴鸥，就是她最亲密的朋友。海面上游轮如剪，剪出一道雪白的浪花，已经离开一大一小的岛屿很远，几只海鸥却始终展翅尾随，上下翻腾，鸣叫着欢跳着，好像在诉说着女舞蹈家的“修行”故事。     
       论大小，浙江千岛湖要比洱海不知要大多少倍。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据说全湖所有岛屿加起来达到上千之多，最大的岛几平方公里，比南诏风情岛还壮观，最小的只有几平方米，还没有小普陀岛大。还听导游介绍，千岛湖有多大？坐船几天几夜也游不完，如果淳安县出发行四个小时不换陆地交通工具可以跨省直接坐到安徽的黄山风景区。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天地间，水面上除了星星点点的岛屿还是星星点点的岛屿，还以为余生就在水面度过。刹那间，在想，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但是，未必“乐”地理上的名山大川，而是陶醉于一种生活方式，痴迷于一种人生选择，安身于一种精神格局。
      有一点相同，游历浙江千岛湖，根据旅行社调遣，也是登了两座岛屿，一座猴岛，一座蛇岛。
      逛什么城？自然是那座喜洲古城。晋中平遥古城，也许能够和大理喜洲古城可以媲美。乘一辆红色敞棚顶大马车，在马蹄略带夸张的“鸣锣开道”中， 亲戚团的一列马车队气势轩昂地走进喜洲古城，青石板路及两旁的店铺，始终在曲曲弯弯间向古城的深处延伸。 大理的古镇中心一律叫“四方街”，喜洲古镇也不例外。四方街是整个古镇的核心区域， 这里有一块“题名坊”，上面有喜洲古镇历史上约30名进士的名字，也有喜洲近现代名人和著名商号的名字。
       作为“喜洲商帮”的代表人物，严镇圭清朝年间所建的深宅大院至今威仪犹在，还能从飞檐斗拱看到昔日大户人家的辉煌。 少年时,严镇圭受过简单的私塾教育,十三岁学做生意。继父严承园是个武生,考武举没中,在下关开设永兴祥商店,勉强维持生活。他在永兴祥学生意,眼看追随继父毫无出路,只有发奋自立。于是,他向母族亲戚张士锃的太太借来10两银子,先觅了一头毛驴,最初在本地集市贩运土布。后来逐步发展,有一匹骒子和一匹驮马,就活动到远方西边的保山,北面的会理。这样一来,终于得到继父的垂青,把永兴祥交给他管理,严镇圭还继承了约五百两银子的资金。在合伙前,他经营的业务是茶叶、洋纱,运销到会理,带回来四川的金堂草烟和建昌生丝之类。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富甲一方。 渐渐的，大理的喜洲镇成为象严镇圭这样白族商人的发祥地。20世纪初期,随着商帮的发迹镇里出现一批“富甲三迤”的白族资本家。他们以各自的经济实力构筑了具有同形式的民居建筑,包括原先明清时代的古建筑在内,一共有80多所,蔚然大观，
      说到古城中的商界翘楚，平遥古城日升昌票号在此城当之无愧。日升昌创立于清道光三年（公元1823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家票号。平遥城里的是日升昌的总号，也就是现在说的总部。投资人是李大全，经理是雷履泰。日升昌票号的创立，从此结束了我国镖局押送现银的落后形式。经过发展壮大，日升昌的黄金时期年汇兑金额高达3800万两白银，当时可谓“日利千金”，其经营网点几乎遍布整个中国。整座旧址占地2324平方米，用地紧凑，功能分明。但就是这样一座小小院落，开中国民族银行业之先河，并一度操纵十九世纪整个清王朝的经济命脉。创始人李大全和雷履泰，和喜洲古城的严镇圭一样，头脑精明，
       公元1703年，因康熙皇帝西巡路经平遥，而筑了四面大城楼，使城池更加壮观。平遥城墙总周长6163米，墙高约12米，把面积约2.25平方公里的平遥县城一隔为两个风格迥异的世界。城墙以内街道、铺面、市楼保留明清形制，城墙以外称新城。 城墙上还有72个观敌楼，墙顶外侧有垛口3千个，传说它是孔子3千弟子、72贤人的象征。准确的讲。喜洲古城更象一个与世无争的镇子。据考证，喜洲古城距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南诏古城中留存下来的古城之一。白族人灰墙白瓦，三坊一照壁，四合五井天的建筑特色，使这座古色古香的古城更加古色古香。
       一座古城的诞生和崛起，巨商大贾所起的作用不可低估。这些长袍短褂者，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取回真经修成正果”，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后，往往在第一时间先“光宗耀祖”，大兴土木，修宅建院，还有就是把总店开在故乡的街上，分号遍布大江南北。巨商大贾的生意，带动一条街的买卖，于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另外，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没有城墙的古城，可以称得上古城吗？也许，喜洲古城过去有，可能毁于战火，也可能破于天灾。就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正义门楼，守着古城的西大门，门楼上供奉着文曲星，似乎在提醒着人们上去焚香祭拜，保佑孩子金榜题名。
      告别喜洲古城，凭着对这座古城的印象，我在昆明火车站候车时，脑海里涌出几行诗句，算是留给这座古城一份特殊的礼物。“轮廓阳光下清晰可辩，青石板路。苍山与洱海间向远方蜿蜒，在敞篷马车的铁蹄敲击中，三房一照碑。 白族民居路两边高低错落玉壁黛瓦生长，一代“喜洲商帮”空中扬旗 …… ”
大理祥云县的云南驿，保留了两千多年 的历史，“汉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彩云现于白崖，遣使迹之至此，及置云南县”，云南驿是古今交通要冲和军事重镇，扼滇西门户，西临大理，北达成都，东联昆明，南走夷方，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千里跨省送亲，送到一个云南驿古镇，村口的老井，四、五米深见水，村民打水用绳子往上拎提，天长日久，一拎一提间，在井口磨出一个明显的痕迹，一道明显的绳形深槽。“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在一个午后阳光温暖照耀的农家小院，在亲戚团的见证中，小院的主人主持为新郎新娘举行了具有当地民俗气息的婚礼。由于年仅30出头的新郎是重庆某所高校的博士生导师，而新娘是同一所高等学府任教的讲师，新郎又有远渡大洋海外留学的经历。一对新人的婚礼现场布置清一色的西式，白色的花棚、白色的花门，白色的金童玉女。整个云南驿，建国以来能出一个年轻的博士生导师？不用说，新郎无疑已经成为云南驿乃至祥云县的人杰。当谈到恋爱经过，新郎新娘的相识相知到相爱，大大出乎人们的想象。远洋归来的青年才俊，学业有成，伴侣未找，在朋友的提议下，小伙子在网上公开征婚， 而姑娘被男方的才华深深吸引，接过这个抛来“彩球”。也许，天撮地合，小伙子后来戏剧般被招到和姑娘同一所高校。在新郎家的主房二层小楼上，客厅里播放新郎新娘谈情说爱时以苍山和洱海景曲做背景的系列摄影纪念册。婚礼现场，新郎特意请到他从小学、高中一直到大学的老师，懂得感恩懂得进取，让他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还收获了爱情，千里姻缘一线牵。
      那天下午，似乎大理所有的阳光都集中的这个农家四合小院，在四面厢屋的包围中，婚礼在一个女主持人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来送亲的亲戚被安排坐在三排贵宾席上，每个人 胸前别朵小红花。当新郎和新娘面对面双方眼睛深情注视下，新郎一字一句大声咏读承诺书时，随着金黄色香槟酒在高高摞起的许多高脚杯中飞流四溅，一片雷动掌声将婚礼推向高潮。古老的云南驿，仿佛都在向这对新人无声无息的祝福。
       某种意义上讲，短短几天游历的过程，就是体验各种交通工具的过程。市内公交倒高铁，高铁倒中巴，中巴倒飞机，飞机倒中巴，中巴倒高铁，高铁倒中巴，中巴倒马车，马车倒缆车，缆车倒中巴，中巴倒高铁，高铁再倒飞机，飞机再倒绿皮火车，绿皮火车再倒出租车。几天游历和送亲的过程，同时还是山与水、城与商、亲与情相互依靠、渲染和作用的过程。或者说，一个人到中年的晋人到外地精神寻找与皈依的过程，如滑翔的飞机慢着陆一具精神世界一点一点着陆的过程。
       一个爱情积雪未化的吉日，自己伴随由23位老老少少组成的一个亲戚团，来到彩云之南，经过频繁转乘，自己拜了一座山，朝了一片水，会了一座城，陪了一程亲。遇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逢城不是城，最理性的遇见和相逢就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白族的男人化成大山，充满刚毅和巍峨，而白族女人化成雪峰，则充满妩媚和温柔。一个商人的故事，创造了一座古城的神话。城镇的形象，归根到底还是一个英雄的形象。 而满眼的白色，成为一个民族喜爱的主色调，暗示着真挚纯洁和坚贞不屈。
       来到古老云南驿，在离当年抗日“飞虎队”起降的飞机场不远的小村，完成了向一对新人的祝福。
       临别，下榻于昆明市一个名曰花之都的大酒店，那家酒店里面的走廊两侧和各个房间里到处悬挂的玫瑰花装饰画。酒店前，一只船形的水池砌的非常别致。如一只巨大的舟碟，上面所铺的黑色大理石间不断冒出活水，然后通过四周飘逸向下面形成小瀑布。那池水，也许象征着云南所有的湖泊，而在我的心目中宁愿它象征着大理洱海，它身后的酒店错落的屋顶象征着大理的苍山，建筑物内装点的玫瑰花象征着大理的古城。美丽而干净的大理风光，在心底就这样驻留，山清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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