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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篇:泸州酒乾坤

2021-12-23叙事散文敬一兵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44 编辑

我相信我的心除了胸腔之外,泸州应该是它的第二个栖息场所。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解释,喝过很多牌子的白酒,我最后还是认为泸州老窖符合我的口味,能够让我的心感到踏……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44 编辑 <br /><br />
  我相信我的心除了胸腔之外,泸州应该是它的第二个栖息场所。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解释,喝过很多牌子的白酒,我最后还是认为泸州老窖符合我的口味,能够让我的心感到踏实和自在,成为我现在的看家白酒。三十多年前我去过很多城市,只有泸州的记忆能够一直逗留在白酒中。这不仅仅因为我喝的白酒来自泸州,更主要的是我喝一次白酒,白酒就会像报时钟那样,让沉睡的泸州记忆在我的心中复苏一次。
  所谓鱼以水为驿酒以心为驿,便是如此。
  我的泸州记忆被白酒调遣与驯化,让它接受、遵循、服从和皈依白酒的性质。记忆和白酒在我身上表现出来的如影随形关系,让我心中的泸州记忆,成了泸州老窖豢养的影子。
  钢筋混凝土打造的泸州离我很远,轩豁的液体泸州就在我的嘴巴里和身体内。仰慕他人的气魄,无非是有自己的虔诚认同之感。我在历史书籍中读过南宋淳佑元年间蒙军大举进攻西川,泸州军民在神臂城筑垒为营抗战反击的内容。我不难想见到硝烟弥漫的战场,特别是他们征战前喝壮行酒的荡气回肠景象。泸州人在战斗中表现出视死如归坚定不移的英雄气魄,堪比今天打造泸州城的钢筋混凝土性质。酒在其中便是媒介便是一根收缩中的发条,把钢筋混凝土打造的泸州和轩豁的液体泸州连在了一起。
  神形契阔之间,我渐渐认识到白酒是泸州的乾端坤倪。
  乾端坤倪,轩豁呈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唐代的韩愈出使镇州和王庭凑化干戈为玉锦的那场饮宴。历史上的许多风尘女子追求飘渺的生活,许多游子离乡背井,大多都是开始于一杯酒也终结于一杯酒的。司马相如、苏东坡和韦庄把泸州当成出游或者仕途驿站的历史太遥远太陌生,但他们钟情于泸州白酒的情景,在今天依旧可以成为他们进出历史的通道,成为我与他们相会的途径。事实上,在我的眼睛里,泸州的每一条路不是通向沱江、黄荆老林、方山和滇黔渝这些地方,而是通向了白酒。
  泸州老窖醇香浓郁的滋味在我的嘴巴里四下漫漶时,就是一首无声透明的交响曲在我的舌头上拉开了演奏的帷幕。都说文字的尽头是音乐,而音乐的尽头我觉得应该是酒。落进肚子里的酒越多,我就会为自己找到更多的兴奋点和伟大的感觉。酒让我的味蕾多出了新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我看见了我在川滇之间迁徙的生活实质。走上这条道路,我的一生便充满了迁徙带来的玄机,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玄机的摇摆不定和扑朔迷离,在一个不下雨的午后,决定了自己的一生或惊世骇俗或平平淡淡。
  我做过学者,当过线人,干过翻译也背过黑锅。这种惊世骇俗的形式,多多少少都与舌头接受了白酒的滋味而变得丰腴厚实的感觉有关。如此的感觉每天都会重复,层层叠摞层层覆盖,很像我第一次去泸州的班车上,途中不断有新的旅客上车。
  先入为主很多时候对于了解一座城市而言是具有误导和阻碍作用的。然而,当我在酒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引导下来到泸州的时候,却发现它是一个信物一个导游抑或一个无声的媒介。我在泸州最先去并逗留了两天之久的地方是古蔺太平古镇。古镇依山而建。赤水河在山脚下汩汩流淌,弯弯拐拐的青石板街道和青石阶梯首尾相连,街道两边的商铺高低错落鳞次栉比,青瓦木楼参差不齐层叠有序……我借助灰蒙蒙的天光和迎面吹拂的清风从高处鸟瞰古镇,古镇俨然一幅沟壑纵横的立体山水画卷。沟壑一样的街道,暗暗扣合出泸州老窖白酒穿过历史穿过天光带来的隐喻。虽然高低错落参差不齐的波澜已经干涸,但古镇似水萦纡跌宕起伏的情形,还是和泸州老窖白酒沁人心扉的浓郁香气,滑过舌头进入我肠胃的感觉是一致的。这是一种象征,也是泸州老窖浓郁香气一种物化的存在形式。
  在古镇峡谷一样逼仄的青石板街道上徘徊,我生理和心理上的感觉并没有随之瘦成一根线。逼仄的青石板街道,照样可以在僻静淳朴的氛围中,彰显出古镇草野之心麋鹿之性的实质。透过老墙脚上生长的青苔,褪了色的木板门与窗棂,特别是前店后宅式、上店下宅式或下店上宅式的青瓦木楼建筑格局,可以察觉到昔日的旧时光,想象到明末清初多如牛毛的盐商,个个都像是要赶在夜幕和雨落下来之前,准时奔赴到苍蝇馆子、酒肆和客栈里的繁忙情形。这些不动声色的想象,没有声音的倾述,没有动作的动作,剔除了形容词和副词的累赘,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地呈现了生活的线条和轮廓。如果撇开商铺只把目光盯在住宅木阁楼的台、吊、挑、棱、拱这些传统木结构的每一个细节身上,还能够寻觅到富有太平镇习俗风韵的歌舞、花灯、扬琴演奏、川剧段子和赤水河船工号子,都是从这些住宅用的木阁楼里走出去的线索。要是木阁楼的门上贴有大红色的囍字,抑或隔着窗帘有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更好,它们可以为我乱七八糟的猜测和遐想提供出高度和纵深度。
  普通的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看见它的外表而看不见它丰腴的内核。如此的情形,与泸州老窖呈现出来的外表和状态是类似的。倘若说过去中国女人的三寸金莲,还有俄罗斯人用脚尖舞蹈都是脚的止境,那么酒则是我味蕾的止境。有饭不尽,委余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的发酵曲子是白酒酿制的止境。历史上泸州人是怎样发现了酿酒的曲子我无力破解或诠释。但是我却可以通过明代万历年间泸州人俗称鸳鸯窖的老窖池上,联想到它是酿酒曲子的发源地。发源地的背景是与生长水稻、糯高粱、玉米和其它农作物的田地连接在一起的。农田的背景,则是和远古时期的农人连接在一起的。农人的背后,应该就是生活和情愫生发的浩瀚无际的历史天空。如此来看,酒曲子不仅是白酒的发源地,也是人的生活和情愫演绎的一个缩影。换句话说,酿酒就是酿情愫。
  情愫是一个最简单也最复杂的词汇。一介草民,平生最大的难忘经历,除了亲情,莫过于一场恋爱带来的种种情愫。
  一个在泸州叙永当过知青的人给我讲过他的恋爱经历。当年他住在茶山下的一户农人家里,采摘茶叶,揉茶叶,耕地,种庄稼,砍柴和喂猪样样活计都干过。农人家里有个女儿在村子里的一所小学当民办老师。因为他生得英俊潇洒又时常用好听的声音哼哼知青歌曲,女老师就暗恋上了他。女老师回家后经常借口请教问题去他的房间,还顺便偷一些父亲的泸州白酒拿给他喝。女老师样子虽然长得有点朴素,但通情达理怜悯温柔的情愫还是打动了他的心。可是好景不长,他俩偷偷摸摸的恋情被女老师的父亲发现后,女老师被父亲撵到学校去住不说,父亲还转过来对知青说他已经把女儿许配给了生产队长的儿子了,望他好自为之。知青并没有怪罪女老师的父亲,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安排她的未来。接下来的日子里,知青都是在晚上边数天上的星星边在心里思念女老师中渡过的,直到后来返回成都。
  他现在还在继续喝泸州老窖。用他的话来说,不喝酒心里面就会发慌,走路脚都要打闪闪。从他话中有话欲说还休的样子,还有迷惘孤戾的神情上我可以看出来,他每次喝泸州老窖就好像是和女老师重逢在了一起。传统而又浓郁的幽雅醇甜气味在杯里缠绵不绝,很像女老师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久久无法消失。挂杯厚、成串附于杯壁的酒液,简直跟我想象中他当年和她在一起肌肤相亲难分难解的情形一模一样。倘若这是一部情感剧,那么镜头中刚好出现知青,女老师,还有记忆和思念同时交融在泸州老窖里面的场景,会让人在联想到泸州老窖顿时就变成了一窊不为人知的轻舟,搭载着我的想象,知青的记忆逆溯时光再次荡入到泸州叙永当年那座茶山下的同时,体会到电视剧通过意境留白和画外音的形式所呈现出来的酒乾坤轮廓。
  知青如今已近花甲,但他对女老师,对叙永,对泸州的情愫,好像才刚刚踏上生长的道路。情愫之于他,如同发酵曲子之于白酒。大概在他的眼睛里,泸州这个酒乾坤里盛放的全部是情愫。情愫成了泸州酒乾坤的支柱,基石和精神坐标。
  与精神坐标对应的,是泸州四通八达的公路。
  选择了一条路,就意味着要失去其它路上的风景。三十多年前我只去过太平古镇。方山,鼓楼山,笔架山,尧坝和泸州的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涓流汇沧海,一篑成山丘。虽然我没有去过的地方也在酒乾坤里,但毕竟因为错过了这些地方的风景,我到今天都没有品尝出泸州老窖滋味的层次感。好在我听那个知青说过,也在照片中看过泸州的断头堡、练兵教场、蓄水池、舂米足碓、炮台、报恩塔和蒲灏子汉墓群这些地方。每当我喝酒的时候,它们就沿着泸州老窖清洌甘爽回味悠长的那条无形道路跑进了我的嘴巴和脑袋里蛊惑我。情形如同我冰凉的手指伸进泸州老窖酒乾坤的手套里,手顿时就被另外一只温暖的手紧紧相握在了一起。
  泸州老窖无色透明的性质既是一种宽松的象征也是一种跌宕起伏的变换。我相信如果我走遍了泸州,我便能够在把整个泸州和我去过的太平古镇进行比较的过程中,逮住更多的泸州老窖宽松象征中的野生、淳朴、地道和原汁原味的元素,寻觅到泸州老窖跌宕起伏的变换里更多的季节颜色、自然节奏和情愫成分。
  王阳明说过吾心即宇宙。仅仅一个太平古镇已经在我的记忆中风生水起令我陶醉了这么多年,它的空寂玄奧包罗万象也造就和成全了我的情愫阅历和伴生而来的飘渺的幻想与伟大的沉思这么多年,倘若我去到泸州的更多地方,会是一个什么情形呢?我会不会在坡老儋黄后,疏豪合似君的状态下,体验到泸州酒乾坤是撑开在我头顶上抵御风雨也可以连接此岸和彼岸的雨伞呢?会不会在泸州隐藏于白酒乾坤里的自然野性和丰腴的人文情愫面前,要么生出心甘情愿死在她怀抱里的念头,要么产生激情的冲动任由她像鸟儿那样携了我远走高飞呢?
  我脑袋里的一个问题,就是泸州酒乾坤令我心向往之的一抹神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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