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地活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07 编辑 <br /><br /> 上班自有上班的乐趣。就像一只小船荡漾水上的悠然，两岸自有风景入目，令人心旷神怡。 国庆长假后上班第一天，新一期刊物在编辑中，看稿也有别样的乐趣。已经熟知哪种稿子适合上版面，依然喜欢读那些不能变成铅字的文章，如果文章足够好，就会透过文字，远远地看到那个人骨子里去。

如今社会上喜欢读书的人，凤毛麟角。每次去书店就会发现，多数是些学生。买书的人，买的基本都是名著。莫言如果不是获诺奖，他以前很多书都不会被注意到。愿意读的人，大概多数自己会写一点。这些读者能从一篇文章中读出一个人曲里拐弯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某种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一边读着，一边拿不同的文章对比。你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是你绝不会揭穿，只要有人愿意读，就是作者的本事。

看得累了，站起身来，端了清水，把几盆花一一仔细浇过。插在阔口玻璃杯里的竹，长出了几枚新叶，翠绿可爱。那还是去年我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的，当时它们叶子枯黄，用黄色胶带紧紧捆扎在一起，枝干被勒进去一道，感到绳索勒入肌肉的痛。它们细瘦得可怜，营养不良。我一层层解去胶带，将其养在杯子里，过了一段时间，它们竟然复活了。

国庆放假一周，没人浇水，那盆蟹爪兰无精打采，那盆毛茸茸的“小猫钓鱼”叶子耷拉着，土块板结，有着深深的裂口。它们像是大旱盼云霓，一直在等待我的归来吧？对于这些“哑巴”花儿来说，我便是它们的主人。我的举手之劳，能决定它们的生死存亡。

这个国庆节对我来说，很美好。了结了一桩心事，让我对人性的温暖大大增强了信心。一桩拖欠多年的债务，以预想不到的方式解决。本来我是最愁见官的，属于见了就要绕道走的那种不善应酬的主儿，宁愿不要了，也不去求人，这才拖了这么久没要。
那天早上大雾。车到半路上，一缕阳光刺穿乌云，天地之间一片灿烂，大雾瞬间隐身，像是小鬼见到神仙一样退避三舍。我预感到这是个好兆头。果然，一切都顺利。那位领导对我非常客气，说是应该的。根本没用到那张卡。（对于有些人来说，那将是一种亵渎吧。）看来“潜规则”未必污染了每一个领域，起码我这些年曾遇到的几位，可谓不折不扣的清官。钱虽说是公家的钱，但是掌握权力的人如果不给你这个方便，不把单位欠你的东西给你，它就不是你的。
路遥小说中写到一个村书记，他利用权力为自己的儿子谋取利益的时候伤害了加林。加林要去告他，他爹死死劝住，还让他把家里的茄子给书记家送去，让他千万别让书记看出来不高兴。而那个村书记，倒是有点意思。他希望加林能熬好，他知道他越好，越会度量大，不会记恨他。路遥笔下的那位村书记，还是很理想化的，圆滑而不乏宽厚，懂得留有余地，是一种大智慧。这样的人，我倒是在现实中见过一位，还是一位女性，据说她的爸爸就很有才华，在政府中当过官，她应该是遗传了那一份做人与做官的落落大方。
在以前某个时代，比如一个村官，村书记主宰着一切，上学、当工人都要他说了算。那些不会处世的，再有本事也得烂在泥里。不由想到我的大表哥，当年升初中考了全乡第一，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却没能上学。今年已经80多岁的舅舅当年考的师范，当了一辈子教师。比起爸爸与弟弟，我的大表哥可谓生不逢时，如果再晚生些年，考个大学一定没问题。二表哥这点就比他幸运。下一辈上，大表哥的儿子，先是考取了市里的公务员，后来又考取了京城的公务员，光明正大，一分钱没花，这在古代，也算光宗耀祖了，也把他爸爸失去的东西拾了回来。我很庆幸我没有生在大表哥那个时代，以我父母的耿直脾气，我也注定是没有学上的孩子。

闲来读书，看到中国各个时期的各种故事。人做人，真是千姿百态。除去做人，秦桧、周作人都可以算是一流的艺术家。世人总还是不能把他们的人与他们的才华隔开。一个人，也只有是名人了，别人才会注意到他这个人，至于平凡人，谁在乎你是个怎样的人？吹上天，也没用。贬低到尘埃里，也影响不到这个人的日常生活。看懂了历史，就看懂了当下，见怪不怪。文章有万紫千红，写文章的人也各各不同。
莫言生活中很平和，但是在写文章时是敢于直言、愤世嫉俗的。他在一篇文章中引用了一段话，“我痛恨一切受了我恩惠却迫害我的神”。其实，他恨的不是神，而是那些暗地里害他的人吧。从他的文字里，读到他曾经在某个时期，受到过不少人的围攻，那些人背后有一个富有经验的喜欢战斗的老东西在指挥。我们无从知道具体情况，也不需知道。莫言写的《檀香刑》，是中国人如何给同胞施加刑罚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中国人把折磨人当做艺术。这一点，无疑触及了人性的深处。他的《天堂蒜薹之歌》，为底层民众代言，把一些执法者和政府官员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无论哪个朝代，都有这样的作品，被底层人喜爱，他们说出了很多人压在心底的话。就凭这一点，莫言得奖天经地义。
有人说文人是社会的良心。但是文人很文弱，文人也是凡俗之人。文人有的只是清高，一段真性情和一身硬骨头。

放假之前的那个傍晚，收拾好办公室的一切离开，窗外已经是万家灯火。突然想起胡兰成书里写的，没写出《今生今世》与《山河岁月》之前，不敢坐飞机。就凭这一点，我倒觉着这个人有几分真性情和担当。假期里在家找毕业证，翻箱倒柜竟看到以前写的一篇小说，只是个开头，但是很认真，浅蓝色的钢笔水，清楚的笔迹，像是看着前世的自己。
我一位同学，她母亲年轻的时候，识字的女子不多，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其中有一个是当兵的，她没看上人家。后来那个人成为了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个将军。那就是说，她有可能是将军的女儿，那她的一生会和现在截然不同。而将军的女儿，自然是像公主一样，那么她能看到真实的人生吗？
真正出身优越一帆风顺的人，我在生活总也见过几个。他们聪明可爱，有贵族的坦然与淡泊。因为有好的地位和名声，不需要拼搏和追逐，不需要表现自己的才华，更不会暗箭伤人留下缺憾。他们甚至不喜欢写文字。（张爱玲是没落贵族，否则也未必成为一代才女吧。但有一点，如果不是才女，也许她会平庸而快乐，这就是女人最大的福分。）
人一生其实就像一部小说，一位文友的文章中说过他写小说，要等故事的结局出来，再写，而不是自己生编硬造，这真是一份难得的浪漫。有位女作家一辈子只写过一部小说，名字是《飘》。那宏大的背景，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是如果有人写一本苏青《结婚十年》那样的小说，也是不错的。最好的，是像张爱玲那样，专门写别的女人的故事，像《第一炉香》那样的故事，写活了一个老去的美人心里的落寞与苍凉，她利用侄女来间接地补偿她失去的青春，用排场和虚荣来填补内心的饥渴，真是可怜。张爱玲是如何看透这种女人内心的，这个真让我佩服她的洞察力。
可我决没有这样的天赋。闲暇时我在老公视若宝贝的菜园子里给白菜捉虫子，翻读孩子的《三字经》，看着小狗酣睡的姿态发笑。我越来越懒惰动笔，躲在那些有沧桑况味的文字背后浸泡思绪。我把更多的时间匀出来，与那些从来不写文字的朋友一起去逛街，做头发，淘喜欢的衣服和包。每天临出门时化点淡妆，对着镜中人笑一笑，想起谁的那句诗“难自弃”——是的，我们还有的是漫长的光阴，好好消磨，在当下。
在老去之前，美丽地活着。至于我这些无关痛痒的文字，无论写与不写，它们都在那里。十年或者二十年，都会在记忆中等我以老去的优雅，在退休后的光阴里朝花夕拾。而这个论坛，十年之后，如果我们再回头来看一眼，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终将感谢的，是它为我们保存了年轻的文字，以及那些星光一样若有若无的友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