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来到田埂上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50 编辑 <br /><br />　　随风来到田埂上
　　风吹在脸上，一片凉意，凉的是什么呢？
　　中午，太阳还是那么灼热。秋老虎四十五天，夏天，不是说走就走的。还有激情，还有炎热，还有偶然飞过的蝴蝶和蚂蚱。甚至，还有几朵开得昏了头的向日葵，莫名其妙地扎在已经干枯的葵花杆子上。
　　风在地埂上打了个弯，哧溜一下，钻到了旁边的苞谷地里。一阵飒飒的声音过后，苞谷棒子从缝隙里探出头来，它呲着一嘴黄牙笑了。头顶上的红缨子，已经干枯。裹在它身上的胞衣，早已失去了颜色。它急急地想从里面跳下来。秋天到了，它要和秋风一起逃离村庄，和它的主人一样，到远方去，去城市去，寻找那个让它好奇的未来。
　　苞谷杆子，挺着身子，高高地仰望着天空。它的目光，沉静而廖远。只有它懂得，一株植物，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顺其自然地在土地里成熟。养育更多的生命，是它的职责。它的根，牢牢地抓着脚下的土地。它要把土地给它的营养都吸收，让苞谷娃娃长得又壮又大。让离乡的亲人，在梦里，念里都想着那香喷喷的老玉米棒子。
　　洋芋早已暗结珠胎。这个笨头笨脑的家伙，人见人爱。无论是炸、烤、闷、炒，怎样都好吃。即使你随便丢一个在炉膛里，个把小时过去，取出来，皮焦里黄，香到脑子里。虽然已有多年没有做过在地头上烧土垒子的勾当了，但一脚踏到田埂上，看到那开着白花花的洋芋，马上就想到，土地里埋过的，那一个又一个又胖又大的洋芋蛋。但张目四望，空旷的田野里，除了溜来窜去的风，哪里还有人的影子呢。植物们好像也不想那么多，就像有人说，一朵玫瑰开花了，它就开了，就做了一朵花应该做的事情。生长在土地上的庄稼也是一样的，农人把它们种在地里。阳光普照，雨水滋润，它们就生长，结籽，结穗，在田野里快活地渡过一生。
　　就像那挣红了脸的高粮穗。虽然，它并不作为当地主要的农作物而受到人们的爱戴。人们种了它，只是用它的来扎扫地的笤帚，甚至连高粱籽都不收去。就那么在扫地的过程中，任它一颗一颗的掉去。并觉得，它就是那么让人使用的。不过，在农人的眼里，只要是长在地里的作物，它就是庄稼。即使是一丛草，农人也要把它收拾回去，垛在墙跟下，给牛羊做饲料。牛羊，是认得那些草的。它们总是用湿润的目光盯着那些草垛。就像人，总是应该记得供给给自己生命营养的大地似的，应该时时刻刻地去爱护它，即使脚下的一寸土，也不要轻易地让它流失。
　　站在高粱地埂上，我忽然想起了前一个阶段放过的《红高梁》，那个叫九儿的奇女子。可是，如今的村子里，像九儿那样年轻的女子，又走了哪里呢。在他乡，她们能酿出那红红的高粱酒吗。没有人回答，只有风，从地头上窜到巷道里，从巷道里窜到村口上。
　　那棵老白杨，又糊里糊涂地长了一岁了。如果你问它的岁数，它一定不记得了。它老的，连自己的姓都忘了，连村子里最老的人都不知道。只要提起，就说，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种的。谁都这样说，它到底是谁家的呢。但只要提起那个村子，人们就想起那棵树。就会问，村头上的那棵老白杨，还活着吧。好像那棵树，它就是村子的一个标志似的。它的叶子，有一半黄了，一半还绿着。有一些枝，连续几年都没有长过叶子了。也没有人砍了它，任它空空地存在着。风咳嗽着告诉它，秋天又来了。
　　人们还会在麦收后种上油菜籽。在金色大地的背景下，油菜花没有夏天那么的引人注目了，但还是散发着浓郁的芳香。也把远远近近的蜂儿和蝶儿们吸引来。它们忙忙地吸吮花蜜，又匆匆地飞走了。它们去了哪里呢，会在另一个春天里赶来吗。
　　大部分的草已经枯了。冰草收起了锋利的刀柄，丢盔卸甲，把一个籽实饱满的穗挂在枝上，寂廖地枯去了。秋，让一切的锐气收敛了。那一朵开在地头上的野花，也有点寂廖了。若那些迟暮的美人，即使涂再多的胭脂，也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缕缕暮气。
　　野枸杞挂起了一盏一盏的小灯笼。它们藏在叶子干枯的枝丫间，像一颗一颗的红玛瑙似得，亮晶晶的。奔跑在田间的孩子们看见了，轻轻地捡起来，串在一根草茎上。挂在脖子上，就像是秋天的一朵印迹，贴在小小的心里了。
　　有时，也会在草里碰到造窝的野鸡。它们突然地飞起来，扑打着翅膀。向田野深处飞去。野母鸡笨拙而可笑，由于它的翅膀短小，只能飞起十几米。而后惊慌地落下，一头扎进草里。野公鸡会抖着美丽的翅膀飞起很久，转眼间又不见了踪影。无人的田野，是鸟儿们的世界。
　　野鸽子又开始咕咕咕地叫唤。仍然茂密的树木，把它们的心事和身体都隐藏起来，给它们提供了天然的乐园。它们养儿育女，不亦乐乎。只有麻雀，呼啦啦地从地头上飞上房顶，又呼啦啦从房顶上飞到树梢上，享受着属于它们的快乐。太过空旷的田野，让鸟儿们无所适从，追着风的脚步飞来飞去，唧唧喳喳，乐不思蜀。
　　即使是一个大大南瓜，也红着脸向秋风问好。它们不再羞涩，不再藏在叶子底下，而是坦然地露出了圆圆的肚皮。一个硕大的瓜呀。秋天，总是藏着让人意料不到的惊喜。
　　风，一寸一寸的凉了。秋，一天一天的深了。在空旷的田野上，它看到了一只羊站在地头上，正在慢慢地咀嚼着时光。风停下了脚步，它找到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