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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时间这个巨深的坑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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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属于神,不属于人。
      混沌之中蕴含着的无限美妙,只有神才能领略,而人在其中,只会无所适从。但是人终归是一种聪明的生物,为了摆脱那种无所适从的恐惧,人发明了空间和时间,以此给混沌定出秩序和规矩,让自己的手足有个着落,言行有个方向,从中获得安全感,然后在此基础上开动改造世界追求幸福的战争。
因为空间和时间的产生,人的世界才被从混沌之中剥离出来,真正出现。
      基本可以认为,属于客观领域的空间概念所指是有限的。唯一可能无限的是这个宇宙,但是宇宙是否无限,现在还无定论,也许太空望远镜的光波有一天会被一面墙壁弹回来。是那些能够提升人力效率的炫目技能而不是巍峨的建筑,使人类获得了征服和享受空间的最大自信。建筑不是空间的建立和占有,只是空间的一种分割和遮掩,这样的分割和遮掩是人自创的一种心理疗法,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在广大的空间的压迫下获得一些自慰和放松。由于人本身的生理和心理尺度所限,人类所无法到达的空间空白多到难以计量,但是那些技能和工具的运用,却可能使人力影响到空间的任一角落。通过这种方式,人获得了面对有限空间的自信。
      可是作为主观领域的时间却是无限的,或许第一个提出时间概念的人,只是想利用这个把前后两三天,两三个月,两三年的事情清晰罗列不至于搅浑。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但是他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东西在完成了他所预定的任务后,却不慎捅破了天窗,像一条直线一样,延伸向超出人类想象的以前和更加遥遥不可及的未来。是人类发明了时间,随之又发现,这个时间远远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人类利用时间和空间概念,勾画出了这个世界,并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宰,但始料未及的是,——空间使他获得了自信,而时间却保留了混沌时代加之于人类头上的迷茫彷徨无所适从,也就是恐惧。时间击碎了他们的美梦,他们骇然发现:即使在这个自己勾画出的世界中,他仍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世界的任一元素都因为时间而保留了相当一部分游离于人的生命意识之外的存在。
      人类一切活动的源初动力都来自于混沌时代的恐惧,为了摆脱这种恐惧,人类的智力从未懈怠过。恐惧愈深处,人类的激情就愈昂扬。是恐惧塑造了人类,塑造了人类的世界。如果说这个世界充满了人类创造的精彩,那么我们同样可以说,无处不在的精彩处处彰显着人类的恐惧。愈来愈微弱的他生物群体在人类创造的精彩面前毫无生气,然而安适自得,是的,因为它们不恐惧。
      所以,明白地说,人类的一切行动都是一场与能够持久制造他的恐惧的时间之间的旷日持久的战争行为,为了摆脱时间造成的恐惧,人类不遗余力,并时时刻刻懊恼着时间的发明,——或许,人时不时的在想,如果我们只是发明了空间概念,这个世界会更加美好,更加易于掌握。贪图一时便利,引入时间概念是一个引狼入室的行为,最终撼动了本来极有可能被我们完全掌控的世界的基础,——人类不仅失去了成为这个自创的世界的主子的机会,反持续受到时间加之于这个世界的强大离心力的打击。而时间,却似乎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子。这是人所不能忍受的,从意识到这个永恒的屈辱开始,人类文明的创造就演变为一场争夺世界控制权的针对时间的反击战。
      人的失误在于,他不该把个体生命价值的实现和意识的满足扩大到并依附在广大的世界上,因为这个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时间——使人类在获得这个世界的同时就失去了掌控它的能力。这两个事实同时出现,不容人类有丝毫思索抉择的时机,他不得不全盘接受。或许,人类早已经开始羡慕止步并满足于个体生命系统的他生物们了,世界于它们,只是用来相处的。
      一时的失误,这样一个意图攫取比个体生命所需更多的贪念把人绑上了永不停息的战车。
      妄图占有时间和阻止时间的任何行动都是不明智的,时间的行动不受任何因素的影响,一意持续孤行。万能的神并无意代愚蠢的人类解决这个他们自找的麻烦。时间是世界的一部分,已经离不开这个世界提供的生存条件的人类早已经认识到,与时间之战不可能以驱逐它为目的,而只能把以尽可能减少它的影响力作为每一个阶段性胜利的目标。他们十分清楚,这场战争是没有结果的,没有一个最终的胜利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而内心与生俱来的恐惧又无法使他们放弃战斗。但就算是已经取得的所谓阶段性胜利,到底能持续多久,或甚至是否具有意义,也必须清醒审之。
      无处不在五花八门的计时工具和时间展示方式,处处提醒着人们这个人类头号大敌的存在,哪怕是一次日落和日出,都可以让人类感受到刀子般的锋利。
      人类竭尽全力积累的财富无非是要在个体的有限时间内尽可能享受到超出他个体所能够拥有的有限时间之外的世界,当然一不小心,他就会发现,超出部分在带给他超常规的享受的同时,也会带来超常规的负担,比如需要财富来支撑的贪食的结果、纵欲的结果、彻夜狂欢的结果;华衣美服的追求,美容养生的举措,无非是为了让青春永驻让生命延长,但是这却只是助长了人类的虚荣,并且在无穷浩渺的时间面前,那些微的改善,是忽略不计的,时间甚至都不屑为之发出嘲笑;以交通工具为代表的所有能够提高人力效力的技能帮助人类获得一些时间的结余,但是这样获得的些许结余和聚敛却因为随之而起的更多的贪念的产生而瞬间挥霍殆尽;赋予生前功名的身后美誉,似乎可以使得有限的某些个体生命获得一种超物质的无限存在,但几乎一切当时被一致赞扬的美誉建立之后,都又会被人类喜新厌旧见利忘义的恶习所丢弃、粉碎,甚至沦为笑柄。
      是的,在有限面前,人们总是奇巧淫技纷呈,然而在无限面前,人类又总是显得昏聩无能小人得志。人类从未获得过大智慧,在大智慧缺失的情况下,一切欺世炫目的奇巧淫技都显得拙劣可笑。或许可以说,有限的手足所竭尽全力超常规发挥获得的那一点点成果,会转瞬被似乎“无限”的大脑想象出的虚幻图景所引诱而挥霍于无形之间。人,似乎总是被自己“无限”的大脑欺骗讹诈。但是,无限并不存在于人的大脑想象之中,能够对人类屡施骗术而不爽的那个所谓“无限”是虚假的。无限只能存在于人的定义之外,与人本身,毫不相干。
      时间,或许并不是人类的发明,它很可能是人的一个不幸的发现,它原本就一直横恒在茫茫混沌之中,不幸的自不量力的贪婪的人发现了它,不计后果的引入了它,瞬间,把自己置于渺小无助之地。混沌的恐惧像神一样公平,覆在每一个生物的头顶,然而时间之恐惧,却是人类自加的,它像狗尾巴上绑着的不断冒烟的炮仗一样迫使它徒劳的不停奔波。不同的是,人尾巴上的炮仗,是他自己绑上的。或许,这是个永不燃爆的炮仗,它的存在只是为了提醒和嘲笑着人的愚蠢可笑,当然,它也可能随时燃爆,而它燃爆的威力如何?这样无限的问题,是有限的大脑无法想象的。然而,有一点是已经明确了的:时间是人类置身其中的这个世界的最高贵的尊严。
      时间和空间一起,总算使人类获得了一个可以措其手足的世界,然而这个世界带给人类的却只是疲于奔命,人类因为这个世界获得的自主在时间面前效力尽失。如果,神真的钟爱人类,那么其实他应该在人类引入时间建立这个世界之前,把这个世界的未来图景先展示给人类看一看,给他一个在混沌和人类世界之间做个选择的机会。可能,当人类这么做的时候,神打了瞌睡了吧。或,人类瞒着神做出了这个举动。那么,就不是神抛弃了人类,而是人类自弃于神了。
      当人类自以为是的勾画出了这个世界后,他即迅速失去了神的偏爱,并同时滑入了时间这个自掘的巨深的坑洞之中。或许,他一直不停的在怀念着那个混沌的幸福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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