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读画其一:夜间走动的植物
这样的作品能做什么用呢?挂在客厅嫌它暗淡,搁在卧室,夜里可能会让人做怪梦,它们既不赏心悦目,也没有什么美德,甚至让人莫名奇妙。然而我们会觉得这样的作品有一种人性,它们不但自给自足,而且动人心弦。不是吗?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私人博物馆。这个博物馆珍藏着每一个生命的丰富性,可能是一个记忆,一次正在发生的事件,也可能是你无法言说的某种东西,但与精神的丰沛和灵魂有关——碰碰鼻子,捋捋头发,绕着手指,最重要的那个……那个……犹豫,难以表述。
艺术却可以将它改变为奇特的诗意与梦境,使之变成我们的语言的一个新存在。许多艺术家都这么做,有的甚至会用毕生的精力和才智反反复复训练希望讲出一句这样的话。三年前徐榕尝试过《泞》与《漓》的创作,非常了不起,包括她在画中使用“湖水”的语汇。一滩水含着一个天地,一瞬间的梦幻也可能内含着整个心灵。这两幅作品同样摒弃了明亮的清晰度,也摒弃了调色盘里诸多颜料,而采用单色的墨,黑色血液的墨,以此更好地激发对内在深度的梦想。
毛笔、画笔一定是某种让人着魔的文具,画家开始在纸上梦游,恍若在天地间书法,依然是小镇的一角:房屋、树木、小路、或许还有电话亭?寂静的夜,这里的空气因为图像的纷繁到来而变得厚重变得迷离,时间因此变成一碗稠密的汤——仿佛画家拿起纸张在空中挥动,一个形象就会自动撞过来,可能还有一个事件……远山触手可及,然而如此矮小平滑,像个玩具,不足以围困住画幅中的每一物,甚至那些矮小的草木都随时可以伸伸腰扮个鬼脸轻松走出去这架玩具山的护栏。这里的物们都沉醉于墨一般的夜色中,来来往往,不知道它们是走近了还是走远了……是的,徐榕正牵引着我们的视线来到陌生的区域。一个正在被描绘的令人惊讶的安静与骚动。
我甚至会想起保罗.德尔沃画作中那些在街巷、庭院里藤蔓一般轻柔走动的曼妙女体。当然老德沃尔笔下的女体散发着温暖的光泽,遐想世界梦寐不清却又轻盈而柔媚。徐榕画作中呈现的是树,植物性的女体?这些夜色中的植物啊,如女人一样在某一时某一刻应该只属于夜晚厚重的梦寐!只是我个人感觉徐榕画这幅画时还是放不下她固守的理性,该死的理性!我是说树的主干(尤其是第二幅的主干),还是稳定了,即便在夜的保护之下还是没能彻底逃出白昼视觉法则的束缚,它们依然有着地面被囚者的特质。在黎明的第一束理性之光照亮小镇之时,画中所有的物都将回归原位,它们不会迷失其中。我想的是,徐榕若是更自由放肆一些,这两幅作品或许会更有意思。甚至是——她笔下的物们还可以安排在小镇废墟之上上演一出美丽而荒凉的戏剧,以此呈现出虚构的真实与魅惑?
当然,无论是几年前的《泞》、《漓》,还是今天的这两幅及稍后还在到来的作品之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徐榕的创造力并不仅仅局限于安排在秀美典雅的线条和构局中,她的语汇看似非常简单:房屋、树木、小路,山峦,然而她正是凭着极为有限的几个语汇在开启一个对画家来说存在无限可能的空间,而这一类特质的作品也将会从她众多山水小镇作品中产生独立的价值。